第六十章 早期教会：教父神学简介

卷一开篇，曾解释过历史神学这个学科，包括两个部分：教会的历史与神学的历史。我们需要了解教会的历史，从而认识教会生命历程的沿革；同时也需要了解今天的信仰，如何从过去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因此在介绍教会历史之余，在此向各位介绍神学思想的发展。虽然这方面的内容，不是本书的重点，但基督教信仰是在历史进程中逐渐定型的信仰，教会的形态与历史密不可分，故此选择在这附录中简介神学思想的发展，以补充正文不足之处。由于篇幅关系，我们只能作出简单的介绍。有志进一步学习的读者，可以参看附录二所列的书籍，自行研习。

由于教会历史横跨两千多年，我们将会按照前文教会历史的分期，简介各个阶段的神学思想，即早期教会、中古教会、宗教改革及近代教会四个时期的神学发展。

尼西亚之前的教父

早期教会阶段，在思想、信仰内容方面具影响力的领袖，通称为“教父”。早期教会的神学思想，基本上是教父的神学思想，故此这部分也被称为教父神学。教父神学在早期教会的几百年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分界线，就是325年的尼西亚会议。从第四世纪开始，逼迫逐渐平息，教会进入比较稳定发展的阶段。当时为了厘清三一神观的教义，教会召开了这次尼西亚会议，从此基督教教义开始稳定发展与成形。故此早期教会的神学思想，一般将之划分为尼西亚之前、尼西亚时期与尼西亚之后三个阶段。

尼西亚之前的教会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内部许多问题，一再浮现，需要处理。初代信徒一般遵从使徒的教导，使徒相继离世之后，信徒改向使徒的门生求教，教会乃出现了第一批被称为使徒教父的人物。他们许多方面所教导的，与使徒们在新约书信里所教导的，并无太大差异。因此使徒教父的言论，成了诠释使徒观点的重要参考。在取向与重点上，当时教会非常关注信徒的见证。故此使徒教父的言论，非常偏重道德层面的教导，例如一旦信主，新加入教会的人是否坚决与罪断绝来往、有否诚心放弃淫乱的生活方式等。

初代教会也面对另一需要，就是如何在传讲福音时，面对犹太人及外邦人的反对及攻击，帮助非信徒明白，耶稣基督才是唯一的救主。因此在这个阶段，教会出现了一批专门从事护教的领袖。后人称他们为护教士。在逼迫之下，不少护教士挺身而出，为信仰辩护，因而遭到逮捕，当中也有殉道而死的。在使徒教父与护教士的努力下，福音信仰得以持续散播。

使徒教父去世之后，教会在第二世纪至第三世纪间，开始面对诺斯底主义的荼毒，情况越来越危险。诺斯底派强调，人需要一种神秘的知识，才能成为具真正信仰的人。这样的教导，使许多信徒落在迷惑里面，不知所措。教会适时出现了另一批教父，针对此异端，提出有力的反驳。他们就是“反诺斯底教父”。当中较为人熟知的，是爱任纽教父。他生逢大逼迫年代，却勇敢地挺身阐述福音真理。爱任纽反对将基督教视为哲学，强调基督教的内涵乃是救恩信息，因此应该掌握救恩乃从圣经教导而来，基督教信仰只有圣经这个根基，不容哲学思想左右。这个立场今天耳熟能详，当时却是甚为突出的见解。爱任纽以圣经作为根据，否定诺斯底派所倡导的神秘知识，指明信靠耶稣基督，与神秘知识无关。

既然圣经是唯一的根据，那么圣经应该涵盖哪些书卷，便成了早期教会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因此早期教会开始了鉴定圣经正典的过程，而爱任纽的言论，对此也作出相当重要的贡献。爱任纽指出口传与笔录成文的经书，都具有一致性，因此任何口传如果与成文经书不一致，就应拒绝。他的教导，有助我们了解新约正典具体的发展过程。针对诺斯底主义，爱任纽也指出耶稣基督绝对不是一个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神人”（即神与人的结合）。他当时已经指出，耶稣基督是人，因为要以人的身份来打败魔鬼；祂同时也是神，因为只有神才能确保救恩的实在与可靠。因此唯有透过这位“神人”耶稣基督，信徒方能与上帝结合，分享到上帝的无限与永恒。除了爱任纽，尚有许多反诺斯底教父。他们基本上都循着爱任纽的路线，极力避免信仰与当时的哲学来往过密，诺斯底主义从此在早期教会中逐渐没落。

尼西亚时期的教父

当大逼迫过去之后，教会在稳定发展中，开始整理圣经的教导，确立基督教信仰的重点。最先处理的是基督教的神观。当时教会流传一种源自亚流的观点，认为圣子耶稣基督并不是与圣父上帝完全相同的。亚流的用意在于指出圣父与圣子乃是各自独立的两位，不是同一位神的两面而已；他认为圣子曾经在过去某时刻，并不存在。这个观点实际上贬低了基督的神性，甚至可以理解为圣子基督是圣父创造出来的。当日一些教会领袖警觉到这论点，将会引致基督的救赎也并不完全，因为救赎正是圣子在十架上成就的。倘若他不是完完全全的神，他所成就的救赎就不会是完全的救赎。赞同与反对亚流观点的双方为此而争辩，甚至使教会走向分裂。尼西亚大公会议就是在此背景下召开的，目的为厘清圣父与圣子之间的关系，在神的本质这问题上确立信仰的标准立场。经过一番讨论，尼西亚会议确定，圣子不可能与圣父不相同，但同时又指出圣父与圣子不是同一位神的两个面貌，因为圣经教导我们只有一位神。在圣父与圣子之外，会议也确立圣灵具备神的身份，因此最后发布的尼西亚信经，确立了基督教的神，乃是圣父、圣子、圣灵三而又一的神；圣父、圣子、圣灵各自拥有自身独立的位格，但又同时是一位神，而不是三位神。这就是今天我们熟知的三位一体信仰。

这个结论固然符合圣经给予我们的资料，但肯定让许多信徒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因此会议之后，亚流派的支持者仍然抗拒尼西亚信经，意图推翻三而又一的神观。平心而论，三而又一确实看来与逻辑不服，因此教会出现一批努力解释这信仰的教父。当中较为重要的教父就是亚历山大的主教亚他那修。他指出信仰的权威，不在于任何哲学思想或理性考量，只在于圣经的教导。亚他那修毕生都在捍卫尼西亚信经的立场，使教会的信仰坚定地建立在圣经基础上。他曾经五次被放逐，因为反对他的人一直想办法铲除他，但却无法得逞。

除了亚他那修之外，尼西亚会议之后，另有三位非常杰出的教父，他们都来自加帕多家地区，故后人称他们为加帕多家三杰。透过他们三位的整理与解说，早期教会在神学思想方面，开始确立一些神学词汇，为教义的发展奠定重要的基础。尼西亚会议之后，关于三位一体的争论，持续了超过半世纪，至终在这三位教父的努力下，画上句号。透过亚他那修与加帕多家三杰等领袖，三位一体的教义终于确立下来，直到今天；尼西亚信经的立场，也成了教会的正统立场。

接下来，教义的讨论从围绕神的课题发展到关于基督的讨论。三位一体的教义，指出基督在本质上是与父神相同的。意思是圣父是上帝，圣子耶稣基督也是上帝。问题马上呈现：圣子耶稣基督既然是来自巴勒斯坦的一位人物，他怎可能同时又是上帝呢？一般人的了解，认为神就是神，不应该是人；反之亦然。如果他一方面是人，而同时又是神，那么耶稣基督的人性与神性，又是如何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呢？这些问题激发了神学上关乎基督论的讨论。经过一番讨论，早期教会终于在第五世纪作出结论，认为耶稣基督本身拥有十足的神性和十足的人性，这两种性情奇妙地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换言之，耶稣基督拥有与所有人相同的人性，同时也拥有神性，这两种性情以一种难以解释的方式同时出现在耶稣基督这个人身上。这就是神人二性的基督论。这个结论同样遭遇反对，但是长期讨论下来的结果，与三位一体的结论一样，至终成为基督教的正统信仰。

尼西亚之后的教父

尼西亚会议之后，教会历史舞台上出现一位影响至为重要的人物，北非洲希坡的主教奥古斯丁。他对神学与教义的整理，打造了基督教信仰的正统。中古时期的信仰就是以奥古斯丁的立场作为依归，宗教改革的领袖也是重新回归奥古斯丁等教父的立场，可见奥古斯丁对教会的影响多么巨大。

奥古斯丁的贡献，首先在信心的位置这课题上。虽然他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哲学家，但这位哲学家提醒我们，信仰的真正基础不在乎理性，而在乎信心。他曾指出，只有在信心里，人方能真正认识神。他提醒我们，理性虽然重要，却仍需服在圣经的权威下。在这个前提下，人最崇高的责任乃是认识上帝，爱慕上帝，进而服事上帝。这样生活在上帝恩典里面，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人生。

第二方面，奥古斯丁为我们解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就是教会的性质。教会是什么？这问题不易说清楚。一些人认为教会是圣徒的聚会所在之处；并且因为强调“圣徒”，进而强调教会乃纯然是“圣洁信徒的群体”，故而排斥他们认为不圣洁的信徒。针对这样的教导，奥古斯丁指出，上帝的国度不单单包含圣洁毫无瑕疵的人，也包括那些软弱的肢体在内，正因如此，救恩才成为不可或缺的。因此，教会不能把软弱的肢体排挤出去。至于教会的本质，奥古斯丁指出，“教会”有三方面的涵意。第一方面，教会是指地上有组织，看得见的有形教会；第二方面，教会也指那个与上帝相连结，无形的、内在的属灵生命。因此在本质上，“教会”一词同时涵盖两个层面：有形的外在层面，与无形的内在层面。奥古斯丁进一步指出，如何确认哪些人才是教会的一分子。外表上表现积极的人，不一定就是真信徒；表现得非常软弱的人却可能是真实信徒。既然不能凭外表决定，奥古斯丁指出，除了外在与内在两个层面之外，教会也是指上帝所预定、所拣选的人。这些人到底涵盖什么人，只有上帝知道。教会的本质因此同时包含这三方面的意涵。当今在讨论教会的本质时，仍然大致采取了奥古斯丁当日的论述方式。

奥古斯丁另一重要贡献，涉及罪与恩典的课题。当时为了纠正伯拉纠的错谬，奥古斯丁指出自从亚当犯罪，人就落在绝望的景况中，无法自行活出真正的善，在本性上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行善。故此人在无法自救的处境下，必须依靠上帝的恩典，方能得救。基督教信仰自此强烈朝着“恩典的信仰”方向发展，直到今天。因着这些贡献，奥古斯丁成了当日拉丁教会最有影响力的神学家。

尼西亚会议之后，在奥古斯丁之外，尚有很多其他教父，都各有其杰出之处。著名的教父耶柔米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圣经学者，耶柔米最为人乐道的是编修及翻译圣经；天主教采用的《武加大译本》，就是耶柔米翻译的拉丁文圣经，当时已是出色的经典著作，日后更长期成为教会的标准圣经译本。此外尚有犹西比乌，他是著名的教会历史学者；我们今天对早期教会的认识，许多资料都来自这位史学泰斗。此外，被誉为金嗓子的屈梭多模，是来自安提阿地区的教会领袖，后来也曾出任君士坦丁堡的主教；他扎实的解经讲道，名流千古，不单影响那个时代，千多年后到了宗教改革时期，仍然获得改教家的钟爱。

结语

早期教会的教父，为数众多，难以逐一介绍。然而，以上的简介让我们看到，上帝在早期教会的艰难岁月中，一直按照教会的需要，兴起众多教父，解决了教会各方面的需要，使教会得以在稳固的基础上建立与发展。上帝确是教会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