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与罪人

　　『塞缪尔到了扫罗那里，扫罗对他说，「愿耶和华赐福与你。耶和华的命令我已遵守了。」塞缪尔说，「我耳中听见有羊叫牛鸣，是从那里来的呢？」扫罗说，「这是百姓从亚玛力人那里带来的。因为他们爱惜上好的牛羊要献与耶和华你的神，其余的我们都灭尽了。」塞缪尔对扫罗说，「你住口罢，等我将耶和华昨夜向我说的话告诉你。」扫罗说，「请讲。」塞缪尔对扫罗说，「从前你虽然以自己为小，岂不是被立为以色列支派的元首么？耶和华膏你作以色列的王；耶和华差遣你，吩咐你说，你去击打那些犯罪的亚玛力人，将他们灭绝净尽。你为何没有听从耶和华的命令，急忙掳掠财物，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呢？」扫罗对塞缪尔说，「我实在听从了耶和华的命令，行了耶和华所差遣我行的路，擒了亚玛力王亚甲来，灭尽了亚玛力人。百姓却在所当灭的物中取了最好的牛羊，要在吉甲献与耶和华你的神。」塞缪尔说，「耶和华喜悦燔祭和平安祭，岂如喜悦人听从他的话呢？听命胜于献祭，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悖逆的罪与行邪术的罪相等，顽梗的罪与拜虚神和偶像的罪相同。你既厌弃耶和华的命令，耶和华也厌弃你作王。」扫罗对塞缪尔说，「我有罪了；我因惧怕百姓，听从他们的话，就违背了耶和华的命令和你的言语。现在求你赦免我的罪，同我回去，我好敬拜耶和华。」塞缪尔对扫罗说，「我不同你回去。因为你厌弃耶和华的命令，耶和华也厌弃你作以色列的王。」塞缪尔转身要走，扫罗就扯住他外袍的衣襟，衣襟就撕断了。塞缪尔对他说，「如此，今日耶和华使以色列国与你断绝，将这国赐与比你更好的人。以色列的大能者必不至说谎，也不至后悔；因为他非世人，决不后悔。」扫罗说，「我有罪了。虽然如此，求你在我百姓的长老和以色列人面前抬举我，同我回去，我好敬拜耶和华你的神。」』（撒上十五13～30）。

　　『拿单对戴维说，「你就是那人。耶和华以色列的神如此说，我膏你作以色列的王，救你脱离扫罗的手；我将你主人的家业赐给你，将你主人的妻交在你怀里，又将以色列和犹大家赐给你；你若还以为不足，我早就加倍的赐给你。你为甚么藐视耶和华的命令，行他眼中看为恶的事呢？你借亚扪人的刀杀害赫人乌利亚，又娶了他的妻为妻。你既藐视我，娶了赫人乌利亚的妻为妻，所以刀剑必永不离开你的家。耶和华如此说，我必从你家中兴起祸患攻击你，我必在你眼前把你的妃嫔赐给别人，他在日光之下就与她们同寝。你在暗中行这事，我却要在以色列众人面前，日光之下，报应你。」戴维对拿单说，「我得罪耶和华了。」拿单说，「耶和华已经除掉你的罪，你必不至于死。只是你行这事，叫耶和华的仇敌大得亵渎的机会，故此你所得的孩子必定要死。」拿单就回家去了。』（撒下十二7～15）。

　　犯罪大的受的刑罚应当重，犯罪小的受的刑罚应当轻，这是人人所明白的道理。扫罗犯了贪财的罪，留下了一些神吩咐他灭绝的牛羊。戴维犯了奸淫和杀人的罪，先与有夫之妇行了淫，后来又借亚扪人的刀杀害了一位忠勇的将士乌利亚，然后娶了他的妻子。无论在谁的眼中看，也不能不承认戴维所犯的罪比扫罗所犯的罪重得多。可是戴维蒙了神的赦免，扫罗却被神丢弃，这个理怎么讲呢？就是说在神的眼中看罪没有大小的分别，贪财的罪并不比奸淫和杀人的罪更轻，奸淫和杀人的罪也并不比贪财的罪更重；扫罗和戴维所犯的罪虽然不一样，但同样的是悖逆神，同样的是违犯了神的律法。那样，神也应当同样的处置他们，同样的对待他们，才合乎理。怎么戴维犯了罪就得赦免，扫罗犯了罪就被弃绝呢？『审判全地的主岂不行公义么？』怎么神竟作这种令人大惑不解的事呢？

　　难明白么？一点不难明白。箴言第二十八章第十三节的话清清楚楚的解答了这个问题。那节经文说，『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亨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戴维犯罪以后受了神的责备，立时说，『我得罪耶和华了。』何等诚实，何等爽快。一点没有掩饰，一点没有诡诈，犯了罪就承认自己是犯了罪。扫罗犯了罪以后却完全不是这样。他明明是犯了罪，一见塞缪尔的面，不等塞缪尔开口便先说，『愿耶和华赐福与你。耶和华的命令我已遵守了。』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为堵住塞缪尔的口，免得塞缪尔问他甚么话。谁想到塞缪尔已经得着了扫罗犯罪的凭据，因此问他说，『我耳中听见有羊叫牛鸣，是从那里来的呢？』真赃实据都被人得到手中，这时候还有甚么话可说呢？有，一个诡诈的人总有方法掩盖自己的罪。『这是百姓从亚玛力人那里带来的：因为他们爱惜上好的牛羊，要献与耶和华你的神，其余的我们都灭尽了。』轻轻的把责任往别人身上一推，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百姓，』『他们。』留下牛羊的事都是别人作的。而且留下牛羊还是要给耶和华献祭。详细玩索一下扫罗所说的这些话。便看出他的存心在神面前是何等诡诈。及至塞缪尔说出顺从比祭物更宝贵的话来以后，扫罗再没有话可以推却，这才说了一句『我有罪了。』但他紧接着又说，『我因惧怕百姓，听从他们的话，就违背了耶和华的命令和你的言语。』这种掩耳盗铃的话谁能信呢？扫罗是王，百姓都服在他的权下，只有百姓惧怕他，那里会有他惧怕百姓的道理。这些话欺骗一个普通的人尚且办不到，何况要欺骗神的先知，那岂不是自取祸败。

　　这种诡诈说谎掩盖自己罪恶的行为得了甚么效果呢？『今日耶和华使以色列国与你断绝，将这国赐与比你更好的人。以色列的大能者必不至说谎，也不至后悔；因为他非世人，决不后悔。』如果扫罗早早诚心认罪悔改，必可以得神的赦免，如同戴维一样。如今他千方百计设法遮掩自己的罪，不但得不着甚么效益，反倒受诅失国。弄巧成拙，可恨亦复可怜！

　　扫罗听见了这种严厉的咒诅，应当懊悔惧怕了罢。不，他仍然油蒙着心。听他说，『我有罪了；虽然如此，求你在我百姓的长老和以色列人面前抬举我，同我回去，我好敬拜耶和华你的神。』这里他又说了一次『我有罪了。』可是下面又转了一下，而且转得非常的妙，『虽然如此，求你在我百姓的长老和以色列人面前抬举我，同我回去，我好敬拜耶和华你的神。』承认自己犯了罪，同时还求塞缪尔在众民面前抬举他。这种认罪是否真实，是否彻底，明眼人一见便能明白。一个人如果真实为罪自责，悔改认罪，他会头蒙灰尘，撕裂衣服，俯伏在地，再不顾到自己的尊荣颜面。他认为犯了罪就应当受人羞辱，被人唾骂，他那种懊悔自责的心烧尽了他里面一切的骄傲自尊。他不再逃避任何羞辱责骂。如果一面认罪一面还求尊荣，那便证明这种认罪是虚伪的，是遮掩别人耳目的。这种欺人欺神的认罪，除了增加自己的罪戾以外，是不会有其它好处的。

　　岂但扫罗是这样呢？有几个人犯了罪不是千方百计去掩盖呢？实在不能掩盖的时候，便轻轻的往别人身上一推，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个人偷了别人的财物，受人查问的时候，起初不承认；及至别人把真赃实据都拿出来的时候，便说是某人主使他去偷的。一个人与别人犯了奸淫，受人查问的时候，起初设辞掩盖；及至别人指出事实来的时候，便说是受某人诱惑才作了这件丑事。一个人作了害人的事，受人查问的时候，起初说是与自己毫无关系；及至实在无法掩藏的时候，便说是受害的人先加害于自己，自己因为自卫的缘故才下毒手的。能设法不承认自己犯了罪，便竭力设法，实在无法否认，便把罪加在别人身上。世上满了各样的罪恶，但如果你要查问犯罪的人是谁，你几乎找不着一个犯罪的人。法庭上每日都有许多的人在那里争讼。但你听不见几个人承认自己有罪。监狱里禁闭着无数的犯人，但你遇不见几个人承认他们所受的与他们所作的相称。不是没有犯罪的人，乃是像扫罗一样的人太多。

　　戴维却不是这样。他受了先知拿单的责备，立时承认自己的罪说，『我得罪耶和华了。』他没有把责任卸在拔示巴身上，也没有说乌利亚是被约押送到前敌丧命的。如果我们是戴维，我们一定会说，『我有罪了，我受了拔示巴的引诱，才犯了这大罪。拔示巴如果不在明显的地方沐浴，我也不至受诱惑。我接她的时候如果她不来，我也不至陷在罪中。这该死的妇人竟把我害到这种地步！还有我那恶仆约押，不该把乌利亚派到阵势极险的地方，使他被杀。如果他不帮助我谋杀乌利亚，我也不至犯这杀人的大罪。这凶残的以色列元帅真是可咒诅的！』不，戴维没有这样说。如果他这样说，他便是第二个扫罗，他便逃不了扫罗所受的咒诅，也免不了被神所废弃。因为戴维不掩盖自己的罪，也不归罪于别人，只是诚诚实实的承认自己的罪，所以神赦免了他，藉着先知拿单的口对他说，『耶和华已经除掉你的罪，你必不至于死。』遮掩自己罪恶的被神废弃，承认自己罪恶的蒙了赦免。无怪乎戴维写诗说，『得赦免其过，遮盖其罪的，这人是有福的。凡心里没有诡诈，耶和华不算为有罪的，这人是有福的』了。（诗三十二1、2）

　　我们犯了罪以后，可以得赦免，也可以受咒诅。这两种结果的分歧点就在承认罪或掩盖罪，归罪于自己或归罪于别人。如果我们承认自己的罪，归罪于自己，神便赦免我们，我们便像戴维那样从神得福。但如果我们掩盖自己的罪，归罪于别人，神便厌弃我们，我们便像扫罗那样受神的咒诅。

　　我国古时不是也有这样的遗训么？左传上有一段记载说，『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兴乎？禹汤罪己，其兴也浡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国有凶称孤，礼也。言惧而名礼，其庶乎。」既而闻之曰，「公子卸说之辞也。」臧孙达曰，「是宜为君，有恤民之心。」』宋君因国内遭遇水灾，承认自己犯了罪。臧文仲听见宋君所说的这几句话，便说，宋国不久将要兴盛。『禹汤罪己，其兴也浡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这两句话说出一个极重要的真理来，与上文我们所讲圣经中的真理正是十分相合。夏禹商汤把罪归到自己的身上，便很快的兴盛起来。夏桀商纣把罪归到别人身上，便速速的遭了灭亡。不但禹汤桀纣是这样，无论甚么人能把罪归到自己的身上，都不能不在神面前蒙福，在人面前得人的喜爱。反过来说，无论甚么人总把罪归到别人身上。就不能不弄得神怒人怨，众叛亲离。承认自己的罪蒙神怜恤，遮掩自己的罪被神厌弃，这个理我们在上文已经详细说过了。现在我们再转过来谈谈罪己罪人与别人的关系。

　　一个人无论犯了多大的罪，无论怎样损害了别人，亏负了别人，只要他真心承认自己的罪，别人总不忍得再责备他，再追究他的罪。这样一来，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无。因为他归罪于自己，不但可以消弥了别人对他的恶感，而且还可以生发别人对他的同情。有时我们看见某甲损害了某乙，侮辱了某乙，以致某乙对某甲起了极深的恶感，总在那里寻找机会，要想对某甲下极残酷的毒手。有一日某甲忽然来到某乙面前，极诚恳的认罪求恕。某乙不但不再想下毒手，反倒与某甲成了朋友。还有时两个人起了冲突，彼此都说对方有错，互相罪责，互相攻击，谁也不承认自己有错。忽然其中的一个人承认了自己的错，求对方的宽恕，对方受了感动，也承认自己的错。昨天互相罪责，谁也没有使对方看见自己的错。今日一个人罪责自己，倒使对方看见了自己的错。可见一个人如果能彀罪己，不只能消灭别人的恶感，而且还可以感动别人也认罪悔改。罪己不但是在神面前得福的道路，也是处世待人最好的方法。

　　归罪于别人的人完全不是这样。他们作错了事不肯认错，已经足彀惹人厌弃恨恶的了。何况他们再把罪归到别人身上，别人焉能不对他们发生极深的恶感。他们多罪一次人便多树一个仇敌。如果他们常常这样罪人，势必把他们四围的人都变成仇敌。罪己的人能把仇敌变作朋友，罪人的人却把朋友变成仇敌。罪己的人越来越多得人的爱，罪人的人越来越多惹人的恨。这两种人的结果当然大不相同。

　　最后我们还看见一个罪己的人在德行上一日比一日更有长进。因为他越多承认自己的罪，也必定越多恨恶自己的罪，越多离弃自己的罪。那样，他罪己一次，他的德行便进步一次。惟有那些罪人的人总是把罪推在别人身上，这种人不但不能离弃已经有的罪，他们所犯的罪势必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结果必定完全沉溺在罪恶中，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个人在一件极小的事上罪己或罪人，看着好像没有很大的关系，可是演来演去，就会演出极不同的结局。起初不过差之毫厘，最后竟至谬之千里。一个极坏的人如果能彀幡然悔悟，凡事罪己，几年以后，便能成为一个极有德行的人。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一时昏昧，凡事罪人，几年以后，便能成为一个堕落不堪挽救的人。扫罗与戴维在犯罪以前都是很好的王，并没有甚么分别。他们两个人在犯罪的时候都悖逆了神，也没有甚么分别。可是两个人以后的结果竟是天地悬殊，就差在罪己与罪人这一点上。禹汤桀纣都是特别有才能的人，都是全国的元首，都有着极大的权柄，可是禹汤浡焉而兴，桀纣忽焉而亡。禹汤受天下的爱戴，本来是臣，后来竟为了君。桀纣受百姓的咒诅，本来是君，后来竟落在求为匹夫亦不可得的地步。这四个人的结局有这样大的分别，也就差在罪己与罪人这一点上。

　　人所以不肯罪己就是因为自高，不肯降卑，不愿因罪己而被别人所轻看。结果反受了神的咒诅，又被人弃绝，受人唾骂。那些存心谦卑承认自己的罪的人倒蒙了神的赦免，得了众人的尊敬爱戴。『自高的必降为卑，自卑的必升为高。』经上的话实在是千真万确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