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明道先生夫妇二三事

人过半百,阅历可能增长不少,然而性格却常常没有太大的改变。王先生也是这样。在开始谈王先生夫妇二三事之前,对他们二位的性格,似应有一介绍。谁最有资格作这件事呢? 知父者莫如子,下面是他们的儿子一九四七年元旦在《福音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我的父亲和母亲》中的几个片段:

“如果有人听过我父亲讲道以后,还想知道他的一些日常生活的习惯和脾气的话,那么这里便可能有一点在主观环境中的客观观察的资料。这些资料包含一部分好的,也一样包含一部分不好的,好在我父亲平日对于‘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的那种哲学根本就不太推崇的。

“我父亲的胸襟宽大的还不够理想,因此往往因为一两件恼人的事,脸上的颜色、形状就都有不少的改变,不过有时仍能不致影响工作。例如前两年多宋尚节博士的丧事礼拜的时候,因为汽车误事,开会时人未到齐,我父亲便急躁得了不得,但那次的讲道仍然是我所听到最感人的几次讲道中的一次。自然这并不足为训,还是以能不生气为最妙。所幸这几年已经好的多了。

“我父亲的工作,很得力于我的母亲,这是很多人所知道的。不过‘得力’二字用在这里似乎极为不妥,恐怕很少有人是这样得力于‘掣肘’的。因为在许多习惯上甚至于有些见解上我父亲的与我母亲的恰好相异。例如我父亲好讲礼貌,而母亲以为待人主要是使人觉得亲切; 父亲雅好清洁,因此有时在聚会前去指挥扫院子,而母亲觉得应当在不妨碍工作的原则下保持清洁;父亲讲道时常注重信徒的生活,而母亲觉得这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主张着重人灵里的增长,在这方面用功夫; 父亲喜欢看书报,而母亲也许一个星期甚至很久读不上一张报一本书。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最初,我父亲觉得这两种性格纵使不算冰炭,但至少也难称水乳。但后来渐渐觉得这样正是以其所长补其所短,怨声也就渐渐减少。最近甚至抄几句箴言三十一章上的话从外面寄回来给母亲看,不过我母亲仍然不变作风,对这感不到太大的兴趣。

“从前我父亲常因为母亲不喜欢看书而说她孤陋寡闻,但后来发现母亲的智力实在有些为父亲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一次父亲对母亲说:‘我比较有知识,而你却比较有智慧。’这自然迹近标榜,但至少也可从此看出识人之不易来。”

一九五五年王先生夫妇进监以前,他们中间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从中我们也的确看出王太太属灵的智慧和信心:

大概是在一九五二至五三年时,基督徒会堂小堂的后面有一口大水缸,是为接雨水用的。因为雨水洗白色的衣服可以保持它的洁白。每年到天冷的时候必须把缸里的雨水舀出倒掉,以免把缸冻裂。这年王太太因为事多,就把这缸水给忘了。到了冬天快要上冻的时候,王先生就说:“文哪,那缸水要冻了。你要用,就把它用掉; 不用,就把它倒掉。不然缸要冻坏了。”“唉,唉”她答应得蛮好,可就是没行动,一直等到缸都冻上了。这下王先生着急了,拿起斧头就去砸缸,边走边说:“反正这缸冻也是冻裂,不如让我砸了它!”

这时王太太心里默默地祷告说:“天父啊,你看这缸要是砸了的好,就让他砸,否则那就不关我的事。”她的意念这么一转,只听见“当”的一声,斧头真的砸下去了,但是随后就没声了,王先生把斧头扔在那里走了。

事过以后,王太太对一位常到会堂帮忙的弟兄说:

“当时我是去拉他好呢,还是靠神好呢? 我越去拉,他火就越大,结果非砸了不可。你交托给主,让他去砸,他就没砸成。”她乐呵呵地说,“你看,还是靠神的好!”

王太太的心里时刻装着信徒们的需要。一位弟兄初生的婴儿满月了,妻子去上班,他得在家里喂孩子。他没有开奶粉罐头的小刀,只好拿起菜刀用力砍,一刀砍下去,奶粉四面乱喷。他无可奈何,就放下菜刀,出门去打水。刚走到街口,正遇见王太太骑着自行车从西边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一句话也没说,就骑着车走了。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开奶粉罐头的小刀。这位弟兄深受感动,无限感慨地说:“主啊,你真是知道我的需要。我也愿意这样把工作作到有需要的人身上。”

有人说王先生一生的成就,百分之八十应归功于王太太。这话听来虽然有些过分,但王太太在教会中所作的爱心的工作,特别是在接待客旅的事上,实在帮助了不少的人。有一天,一位姓余的弟兄从远方来。他患有梅毒病,和别人一同吃住不太方便。接待不接待呢? 王太太凭着爱心接待了,安排他单吃单住,碗筷都分开洗,还让一位弟兄专门伺候他。这位客人走了以后,用毛笔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不是感谢人家接待他的厚意,而是大发牢骚,说给他单吃单住是瞧不起他; 并说这样接待他,比不信的人还不如。王太太看了以后,乐呵呵地对曾服事过那位客人的弟兄说: “来,来,我给你看看这封信。”

这位弟兄接过信来,愈看愈生气。王太太问他说:

“你气什么呀?”

“你看,还有这么不讲理、不认识自己的人! 你有这种病,就当自卑。人家因着主的爱接待你,就当好好地感谢着领受才是,怎么还能说别人瞧不起你呢? 这种人真是不知好歹!”

王太太笑着说:

“嗨,这样才能得赏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