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的花猫
李先生家中养的一只花猫真是美丽极了。全身的皮毛是白底加上黑黄两色的花。牠的体格不大不小,牠的性情柔驯可人。牠捕鼠异常殷勤,但牠从来不偷吃主人一点食物。李师母从市上买来的鱼肉鸡鸭,可以很放心的摆在案子上,也不需要人的照顾。花猫坐在案子旁边,绝不动一点贪心。花猫爱主人,主人更爱花猫。
一个初冬的夜里,李先生竟趁着花猫在炉旁酣睡的时候,用剪刀将花猫美丽的毛剪得一块长一块短,难看得不能形容。花猫忽然醒来,看见李先生正在手拿剪刀剪牠的毛,便赶快立起跑了出去,在廊子下灯光中转过头来一看,两眼几乎流出泪来。素日极美丽极可爱的皮毛,现在只落得一块长一块短。花猫的心苦痛得不能形容。
次日早晨花猫到房顶上散步,几个每日一同游戏的猫又都聚集了来,牠们一见花猫,立时显出一种惊奇的神气,不久牠们的面容上又都露出一种轻藐的态度,牠们似乎是说:「我们素日都找你来玩,是因为你长的极美丽,值得我们尊敬羡慕。现在呢,你遍体的皮毛长一块,短一块,弄得这样丑恶,还不自知惭愧,还不赶快隐藏起来么?」花猫明白了牠们的意思,便低着头含着泪下了房,一溜烟似的跑回家中去了。
花猫受了这一次重大的打击以后,几乎患了病,又几乎发了疯,花猫日夜睡不着觉,吃饭也不能下咽,终日只是注视着自己身上的皮毛落泪。尤其使他痛心的,就是剪牠毛的正是素日最爱牠也是牠所最爱的主人。花猫心里越想越不平。牠心里说,我作的那一件事对不起我的主人呢?主人家中的老鼠,差不多已被我捉尽。我在主人的家中从来未曾作过甚么讨厌的事。我的性情又很柔顺驯良。究竟为甚么主人这样待我呢?
花猫越想越有气了。牠以为牠的主人变了心。牠认为牠的主人向牠怀了恶意。牠再不能爱牠的主人。牠偶然见了牠的主人便远远的躲开。有一两次主人捉住牠,想要像从前那样同牠玩耍些时,牠便连抓带咬,使牠的主人不能不赶快放手。花猫一日比一日仇视主人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不久已到了严冬。花猫在主人的家中既对主人生了恶感,便不多在家中停留,整日跑到房顶上去寻牠的同伴玩耍解闷。牠们起初因为牠的皮毛被剪得十分难看,有些藐视牠,可是过了些时也就不怎样了。不过使牠惊诧的就是同伴越来越少。夏天的时候,每晚总有八九只猫在房顶上聚会,快要冷的时候忽然有三只不见了。到了最近只有两只每晚到房顶上来同牠玩耍。牠问他们那其余的朋友都到那里去了,牠们也回答不出来。再过两天,这两只中又有一只失踪了。花猫同牠这位硕果仅存的好友跑许多路,也找不着那失踪的朋友。又过了几天,下大雪了,花猫一连两三天不能上房顶。及至天放晴了以后,花猫才得上房顶去跑跑。但是牠等候,牠寻找,牠大声呼唤,竟不再有一个伴侣来同牠游玩,原来牠那位硕果仅存的好友在天降大雪的时候也失了踪。
花猫从此更无聊了!一看见主人便满腔忿怒,几位一同游戏的伴侣又都失了踪。花猫陷入极苦闷的境遇中了。
李先生──花猫的主人──自从那天为花猫剪毛以后便看出花猫对自己改变了态度,他先还以为花猫为甚么有些不高兴,或是牠身上偶然有些不舒服。但过了几天,他便发现花猫误会他了。他有两次隔着窗户的玻璃看见花猫看着自己身上被剪得不整齐的毛表示惋惜和伤痛,及至他走进屋子的时候,花猫看见了他,便满面怒容竖着尾巴走开。他明白他的花猫是因为美丽的毛被他剪坏了的缘故向他发怒。他更明白他为甚么剪坏了花猫的毛。他原谅花猫的无知。他还是照旧爱他的花猫。他希望有一天花猫能明了他的美意。无奈花猫总不肯见他的面。
不久花猫因为烦闷抑郁的缘故患起病来,而且一日比一日沉重。李先生因为爱花猫的缘故便带牠到一家兽医院去诊治。这时花猫病到不能行走的地步,自然无法躲避李先生,只好由着李先生摆布了。但是花猫心中的忿恨不平并未曾因着患病的缘故消除多少。
李先生带着花猫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现在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使花猫明白他的心,便带着花猫走到一家皮店去。到了那家皮店的院子里,便看见院中放着许多木板,板上挂着一块一块的皮子,黑的也有,白的也有,花的更多。大块木板上挂着羊皮,狗皮,小块木板上挂着猫皮,一时数不清有多少块。花猫忽然看见这种凄惨可怕的情景,全身的毛不禁都竖立起来,更引起牠悲伤的,就是牠认出来木板上挂的许多猫皮中有两块正是最后失踪的牠那两个好友的皮。牠悲痛,牠伤心,牠不忍再多看,牠伏首闭目。牠求牠的主人快些带牠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几分钟以后,李先生带着花猫坐在马车上了。花猫本来已经病重,如今因着皮店中所看见的情形伤心惨目,更加难过起来。李先生却十分喜欢,因为现在是他可以向他的花猫解释他为牠剪毛的用意的时候了。他便对花猫说:「我亲爱的花猫,你知道从前与你一同玩耍的同伴的皮怎么会到了皮店中么?原来一到冬天,猫皮的用途很大,便有些穷人到处设法偷猫。偷了去以后便把猫打死,将牠们的皮剥下来,送到皮店里卖几个钱。你的那些同伴一个又一个的失了踪,便是都被偷猫的偷了去阿。我剪坏了你的毛正是为要保全你的性命。一只猫的毛被剪得长一块短一块,再也卖不到钱,因此偷猫的便不想去偷。假如我那一天不下手剪坏你的毛,你的皮今日也免不了在这里陈列着阿!」
花猫听了主人一番解说,猛然明白过来。牠到今日方才知道主人剪掉牠的毛不但不是出于恶意,正是出于爱心。牠现在才醒悟牠的命运不至像牠的同伴一样悲惨,正是因为牠那天在主人的剪刀下失去牠那美丽的皮毛。牠开始明白不是主人负了牠,乃是牠负了主人。尤其使牠不能不感激涕零的,就是牠那样误会主人,离弃主人,向主人发怒,甚至伸爪抓张口咬牠的主人,但主人对牠的爱却总未曾改变。主人未曾打牠,未曾饿着牠,就是到了今日病得这样沉重,主人还是冒着风雪带着牠到兽医院去诊治。花猫这时才深觉出来主人的爱真是像天那样高,像地那样厚。牠恨自己的浅见无知。牠懊悔不该误会牠的主人。牠伏在主人的怀里哭了。
神就是常常这样待他所爱的孩子们。他毁坏他们的美丽、名誉、财产、事业、健康、家庭、不是出于恶意,乃是出于他极大的爱心。他看见他们因为凡事顺利就要走到危险的地步去,便下手毁坏他们所喜爱的一些事物,为要保守他们脱离前面的危险,谁想到他们非但不知道感谢他的美意,反以为他是苦害他们,虐待他们,因此向他发怨言,离弃他,咒诅他,正像那只花猫对待牠的主人一样。那位「有怜悯,有恩典,不轻易发怒,且有丰盛的慈爱」的神,并不因他的孩子们误会他就弃绝他们,他仍是照常爱他们,体恤他们,赐福给他们,如同他们未曾误会他一样。不过最困难的就是他要亲近他们,他们却不亲近他;他招呼他们,他们却掩耳远避;他想要向他们解释一下,使他们明白为甚么他这样待他们,他们却总不肯安静听他说话。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的痛苦自然越来越增加,正像那只愚昧可怜的花猫一样。如果他们明白神的心,了解神的美意,知道神夺去他们心中所爱的事物正是为要保全他们脱离极大的危险,他们将要得着何等大的安慰呢。
到了一切的事都显明了的时候,我们便可以看出来,神使我们的事业毁坏,财产损失,是为我们的益处;他使我们失去美好的名誉,甚至受许多人的侮辱,也是为我们的益处;他夺去我们所爱的子女,还是为我们的益处;就是他使我们多日病卧在床,甚至因受伤变成残废,仍是为我们的益处。我们以为一切的事都顺利才是我们的好处,他却看见因着我们诸事顺利所招来的危险和损害。他为使我们免受重大的损害,不得不使我们丧失少许眼前的好处。如果他先和我们商议一下,再作他所要作的,我们一定不允许他作,因此他毅然决然不等得到我们的同意,甚至在我们想不到的时候,就忽然夺去我们所最宝爱的事物,正像李先生在花猫睡觉的时候剪坏了牠的毛一样。
我们既明白了这个重要的真理,就当完全信靠这位有丰盛的慈爱又有无限的智慧的神。遭遇痛苦,患难试炼打击的时候,无论我们看得出来这些事是与我们有益,或是看不出来,都当完全信靠那爱我们的神决不会作错事,更绝不会害我们。也当记念他的话说:「我所作的你如今不知道,后来必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