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调景岭的神迹
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一批批忠厚、朴实的中国人离别了父母、妻子、儿女,从北而南潮水般涌到香港,多达二、三十万人。在这些“新移民”当中,原隶属国民党部队者约有七千之众,其中不少是残废、瞎眼的。香港政府把他们安置在调景岭难民营。一九五三年三月,我重临香港,人口已增至二万多人。许多人因无处容身,沿着山脚盖搭了密密麻麻,破破烂烂的 “房子”,大部分是用禾草、木板和拆了纸皮箱搭成,那不过是仅能容纳一、两个人栖身的临时避难所。贫困、饥饿、疾病、痛苦和罪恶充满了这地方。
主的眼目察遍全地,祂的慈怜照样临到这些孤苦流离、失望无助的人。五十年代初期,美国路德会、瑞典五旬节会等教会已开始在调景岭从事教育、福音工作。一九五○年,一位中国医生开始提供医疗服务。不久他离开香港。美国宣教护士梅教士(Miss Mary Myers)立即接替他的工作。葛、孙两位教士也先后加入服务行列,帮助有需要的人。后来梅教士因病提早退休,孙教士也因长期劳累,身体很软弱,盼望有机会回国休息。就在这时候,我接到葛教士的信,来到调景岭。
一九五三年三月二十六日,我从湾仔乘东行电车抵达筲箕湾,再乘舢舨往鲤鱼门。爬过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后,调景岭的全貌逐渐展露在我眼前。我沿着小径往医务所走去,许多人从小草棚,从人字形的纸皮“房子”中探出头来,有些用怀疑、不信任的眼光朝我上下打量,也有不少陌生的脸孔咧着嘴,向我挥挥手表示欢迎。六、七年来,我没有见过脸上挂看笑容的中国人,想不到在这贫穷、但是自由的难民营遇见了!
我来到调景岭三个礼拜后,孙教士就启程回国去休息一段时期。现在,只剩下葛教士和我,另外还有几位中国同工—— 戴颜华实女士、杨和英先生和洪贯然先生。医务所是一间盖在山边、小小竹木房,面积大约三百多方尺,当中有一块厚厚的纸皮把木房子分隔开来,一边是病人的诊症室和治疗室,另一边是我和葛教士日间吃饭、晚上休息的地方。我们没有什么家俱,桌子、椅子都是捡回来的苹果箱。葛教士喜欢称这小木房为“我们的皇宫”。的确,在那时候,我们的家和医务所已经算是讲究的了!
每天清早,我们有祷告聚会。到了八点钟,医务所一开门,外边已挤满了人。那时侯调景岭的居民大多吃不饱、穿不暖。每人每天凭票换领一点饭菜。人们找不到工作,只能做些手工艺,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也只能挣到一点买面包皮的钱。因此,病倒的人可真不少,营养不良者更是不可胜数。每天平均有二、三百人来医务所求诊。杨先生负责替病人登记、葛教士和我负责诊症、戴太太专职打针,洪先生派发鱼肝油、各种维他命丸和营养品。到傍晚时分,忙完了医务所的工作,我们往靠近海边的肺病房去,替病人打针。那里只有两张大床,却挤进了二十多位肺病患者。晚上回到 “皇宫”后,常常有人来请求帮助,或是咯血不止,或是临盆待产。工作虽然忙碌,我们仍抓紧机会,介绍那位最有能力、医术最高明的大医生 耶稣基督。
一天,几位青年人把一位重病病人抬来医务所。我和葛教士正忙着诊症,所以请他先躺在我床上歇一歇。一位瑞典宣教士跟着进来,和他谈了几分钟就走了。过了不久,我听见纸皮板后面好像有人在说话,一看,原来他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祷告。我们发现他不单有肺病,还患上伤寒和疟疾。下午,我们送他到肺病房去。一个礼拜后,他越来越衰弱。我陪伴他度过了最后的一夜。天快亮的时侯,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教士,我快要回天家去啦!将来我们在那里见面,好吗?”次日一早,他微笑着离开了世界。
一九五三年夏天,到医务所求诊的人越来越多。由于居住环境非常恶劣、加上营养不足,肺结核、伤寒和疟疾的病例很普遍。葛教士和我实在应付不了。幸好每逢礼拜三下午,海富生医生(Dr.E.S.Harverson)从香港来调景岭,协助我们解决不少问题。他是中国内地会(China Inland Mission)的宣教士,对肺病病人特别关心。他常常不怕传染,双手环抱着病人的肩膀,对他们说安慰的话,为了鼓励病人求生的意志。每趟他到肺病房去,也不忘为每一位病人祷告。
在调景岭医务所,我们想尽办法多做预防性工作。我们特别照顾那些营养不良的怀孕妇女,盼望她们可以顺利生产。每一位婴儿出生后,我们免费供应足用的奶粉和营养品。有一天,一位妇人带了一个身上长满烂疮的女孩子来,她是孩子的姨妈,几天前,孩子的父母在中国大陆的边境把一张字条塞在她手里,嘱咐她独自走过罗湖桥。幸亏有人可怜这孩子,依字条上面的地址把她送来调景岭。她姨妈流着眼泪告诉我这一切的遭遇,我发现孩子躲在一边,举起一瓶鱼肝油,好像喝汽水一样不愿停止。过了几天,她脸上身上的烂疮都消除了!
在调景岭工作,最大的困难,是人力财力的缺乏。医务所全部的医疗设备,只有一支温度计和一些消毒纱布。我们没有固定收入来源,可以买药物、鱼肝油、各种维他命、奶粉……。每一天,我们学习信心的功课,相信主会预备一切。透过许许多多爱心的奉献,医务所得以维持,着实帮助我们渡过了重重难关。我在挪威的忘年知交玛莉姊妹(Sister Margit)常常寄赠各类型物品,包括大批婴儿衣服。每一次我为初生婴儿穿上一袭漂亮衣服的时侯,我更深刻体会到主的垂怜和看顾。
一九五三年秋,医务所的工作差不多陷于停顿状态,再一次,葛教士和我一同跪下来,向天上的父亲呼求。祂侧耳听了我们的祷告,及时供应我们的需要,并且超过我们所想所求的。从挪威,我们收到五大桶鱼肝油,海富生医生和一些弟兄姊妹也分别送来几百块钱。圣诞节前,我们付清了所有账单,购备足用的食物,还有余钱为调景岭的小朋友们买圣诞礼物。平安夜,中国同工,葛教士、和我背着大包小包,遂家逐户去报喜讯:“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救恩的欢乐临到了许多痛苦的家庭。圣诞节一早,肺病房有一位病人睡醒了,发现身上盖着暖和的毯子,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家。实实在在,基督耶稣的爱,能把贫困变为富足,使绝望的人充满了喜乐。在调景岭,祂还要成就更大的事,叫千万人蒙福。我亲眼看见,亲身经历,并且要为这些神迹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