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先苦后甜

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因为在天国的,正是这样的人。”(太十九14)六四年,主把看顾许多重病孩童的工作交付我们,使众人学到宝贵的功课。有一位患了结核性脑膜炎的小病友在灵实住了很久。他不单视觉、智力有问题,身体的一部分也因病毒影响而瘫痪。可是,残破的身躯并不能拦阻他表露内心的情意。当我每一次跨进仁爱房,孩子们呼喊我的声音此起彼落的时候,他立即挥动一双小手,满脸堆笑,表示欢迎。我常常抱着他,亲他的小脸儿,他在我脸上摸了又摸,又搭着我的颈项与我亲嘴。孩子爱我,我也爱他。不久,他情况渐趋稳定,社会工作部门决定把他送走,让更重病的孩童有机会接受治疗。孩子被送走的那天,我们都感到依依不舍。

这年,另一位患了结核病和蒙古症的小女孩来到灵实。她神情呆滞、冷漠、不会吃也不肯玩,具备了“缺爱症”的一切症状。每逢遇着这种情况,同工们多找机会去抱起他们、和他们说悄悄话,表示亲昵。这位小病友和我们相处了一段日子,病情一天天好转。不多久,她已经能够在床上一边拍着手,一边跳跃,并且展露出美丽的笑容。离别那天,她父亲欢天喜地的把她接回家去。同工们的心情却十分矛盾:一方面舍不得她走,另方面,每想到她和小朋友在仁爱房跑来跑去、又唱又笑的情景,巴不得她再也不用回到灵实来接受治疗。

小病友回家后,有六、七位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来见我。这群孩子对周遭事物的敏锐性很低、反应也很缓慢,都是染了不轻的 “缺爱症”。这群父母们对我说:“教士,我们认识昨天出院回家的女孩子,她以前跟我们的孩子差不多,一点也不活泼,可是现在她完全换了一个形像。你肯不肯让我们的孩子在这里住几个礼拜呀?”我很同情这几位父母,但却有心无力。“那你用什么药把那女孩子治好?你只要把药名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买。”“药的名字很简单,是T. L. C,就是悉心的爱护、关顾 (Tender Loving Care)。这药在白天不怕多吃,次数越多越好。”父母们用半信半疑的眼光望着我,我送走他们后,一阵又一阵的辛酸涌上心头。这群父母谁不深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们为了两餐终日忙碌,又那有闲暇喂孩子们服 “药”?同工们越来越清楚:主要我们服事许多乏人照顾的孩子。这时候,挪威难民理事会已拨下筹办 “儿童之家”的经费,我们也深信,时侯一到,主必亲自成就这件美事。

六四年春,一位挪威基督徒寄来一张五十块钱的支票,并附了一张小字条:“请你把这些钱转交给一个我不认识的家庭。我只知道孩子们吃不饱。以后我会按月把钱寄来,直待这家庭渡过难关。”看完信,我立即求问恩主:那一个家庭需要帮助?一个又一个我认识的贫困家庭浮现在我眼前,我继续祷告,主就把祂的心意显明。我想起一位医院常常雇用的临时替工,她有很多个孩子,但是我从未了解到这家庭有什么困难。为了避免误解耶稣的计划,我决定先和一位熟识这家庭的同工谈一谈。同工反问我:“司教士,你为什么忽然想起他们呀?”我说明原委,同工急不及待的告诉我:“这几天大人们都病倒了,孩子们没有钱交学费,呆在家里,较小的整夜哭个不停,恐怕是饿坏了!”我请同工立即把钱送去。这份越洋而来的礼物,温暖了父母的心,迅速帮助了一个饥贫交迫的家庭。

连续几个月,主的使者照着自己所承诺的,按月把钱寄来。一个礼拜天的清晨,一位中年人站在我办公室门口,向我述说一个先苦后甜的故事。在他闪动的泪光中,我看见一个疲乏的身躯、怀着困惑、破碎的心灵,一步步走向小山丘。他跪在那里,仰天祷告:“神啊,我没有东西吃也不打紧,但是,眼见孩子们瘦骨嶙峋,听到他们不断啼哭,我怎能忍受下去……主啊,我没有能力养活他们,求你可怜我的孩子,我……我实在忍受不了!假若明天……明天这时候还没有东西吃,我……我只能死在祢面前。”然而,他还未求告,神已预备好了。这晚,一张五十块钱的支票已送到邮局,次日中午前,孩子们享受了一顿难以忘怀的恩筵。

这位饱历沧桑的父亲恢复健康后,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他请我向那位雪中送炭的挪威弟兄表示谢意。一年后,由于工作勤奋,他被派往美国,主理新的业务。离港前,他来跟我话别。我忘不了他在神在人面前真诚、感恩的一句话:“在我一生余下的日子里,我会竭尽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每逢想起这个蒙福的家庭,我总想到保罗的话:“亲爱的弟兄们,你们务要坚固,常常竭力多作主工,因为知道你们的劳苦,在主里面不是徒然的。”

三月二日,病友杨甜安息主怀。一九六一年七月,路恩德教士 (Miss Nodland)把她送来灵实。没多久,她认识了耶稣,并且接受了使人得救的福音。这以后,她虽然常常咯血,我们却听不见埋怨的声音。每一天,她总学到新的功课,得着新的安慰和力量。二月,她渴慕与主耶稣朝夕相见的心越来越迫切,并且希望郑锡安牧师来为她施行洗礼。三月一日是礼拜天,我们照常例举行擘饼聚会;先在礼拜堂内举行,随后在各病房与病友们一同记念主的爱 。这天,挪威信义差会的和根牧师 (Rev.Tormoa Vagen)在我们中间。我把和根牧师介绍给杨甜,她用微弱 的声音说:“我很快乐,耶稣快来接我回……回家啦 !”杨甜的信心,对这位一生把自己奉 献给中国人的牧师来说 ,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 次日,我和几位同工站在杨甜床边,看着她安祥地离别了尘嚣,永远与主同在!

另一个主日,腓考活牧师(Rev.Howard philips)在礼拜堂证道。讲道完毕,他请求那些愿意信耶稣的人举手示意,再为他们祷告。平常在主日崇拜的时候,我们很少这样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竟没有一个人举手表示。散会后,我往病房巡视,进入良善房的时候,一位忠心爱主的病友江雪姊妹抓住我,把我拉到另一位病友李素珍那里:“刚才她听见扩音器说信耶稣的人可以举手,李素珍在床上举了手,现在她怕耶稣没有看见,你快来帮助她,快!”几位信了主的病友看见我进来,随即围拢着李素珍的痛床。我们在她床边跪下,为她祷告,坚定她的信心。

素珍姊妹接受耶稣作救主后,生命有了很大的改变。一天,她挨着我胸膛,仰起头问我:“妈妈,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圣经中的一页撕了下来呀?”“为什么呀?你不是很珍惜你自己的圣经吗?你舍不舍得呀?”素珍姊妹信主后,常常细读圣经,视如拱璧,所以我不禁这样反问她。“不错,我爱你们送的圣经,可是我也爱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都在中国,没有一页神的说话可以读。我打算每趟寄信的时候,附寄一页圣经、一页赞美诗,可以吗?”“当然可以,而且你可以再得到一本新的!”我答道。

这年圣诞前夕,我收到一封从中国寄来的信,信上说:“司教士,谢谢你馈赠的赞美诗和圣经。我们也认识了耶稣,得着永生。每天,爸爸和我们一同学唱诗歌,赞美天上的父。现在,我们虽然和妈妈分隔两地,却不像以前那么忧愁了!因为我们知道,将来在天上,我们一定可以相聚、见面。”素珍的大儿子的来信收到不久,她就离开了世界。一天,她将和基督一道,在天庭门前,迎迓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