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主的建树如雨后春笋

五七年年底,护士学生的数目逐渐增多。看见许多青年人愿意奉献自己,服事病人,心里的快乐是难以形容的。但是随着同工的加增,宿舍显然不够用了。一天,我到护士学生宿舍巡察。站在放满了床和柜的房间当中,我那庞大的身躯差点不能转动。我想到学生们白天辛劳工作,下班以后仍要上课,却没有一处比较宽敞、舒适的居所,禁不住难过。我站在那里,再一次忘了主的教导,说:“主啊,我不能再忍受下去,这么多孩子挤在一起,要求他们收拾得整整有条是不合理的,一定要想办法,否则我不愿再来巡视了!”慈爱的主却不厌其烦,耐着性子教我明白:祂是灵实的主人,祂会解决这难题。

次日,有一位中年人来灵实参观。我带他到病房、浴室、仓库、消毒房等处看了一遍,但是他好像不太满意,问我说:“司教士,护士们住在哪里呀?”我指指灵懿宿舍说:“就在那边。”“我可不可以参观参观呀?”他说。我实在有一点为难:“对不起,昨天我跟主耶稣说了,那里太挤迫了,问题未解决以前,我不愿意再跨进灵懿宿舍一步。”中年人听见我这么坦白招认,微笑着问我:“不知道今天你肯不肯破例,领我这客人去走一趟?”我当然不能再推托下去。到了护士宿舍,他看了一看,点点头说:“实在很挤呀!”第二天,我收到一张两万五千块钱的支票,指定用来建护士宿舍。一九五八年五月二十九日,灵恩宿舍也建成了。

长久以来,我知道主不单呼召我作护士,看顾身体软弱的病人,祂也呼召我作一名宣教士,传扬福音,安慰心灵痛苦的人。在“灵实”,每晚病友就寝前,我进入每一间病房,沿着一张张病床,为病友逐一祷告。夜幕低垂以后,他们那思乡的情愁好像格外浓烈。一封家书、一则新闻,往往会在他们肉体的痛苦以外,再加上无尽的精神负担。我常常看见病友躺在床上,暗暗饮泣。在病房微弱的灯光下,我喜欢坐在那些湿洒洒的枕边,和病友们促膝谈心,把一切忧虑和难处告诉那位顾念我们的神。即使是一次短短交托的祷告,或者是一首安慰的诗歌,常常拭干了他们满脸的泪痕、安静那凌乱的心思。从他们口中,我更多认识中国、更深感受中国人的苦难。每一次当我静静倾听一个又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体会他们家破人亡、伤心绝望的心境时,迫切为中国祷告的心志,再一次在我心里燃烧起来。

一个礼拜五的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举行祷告会,为中国祷告的负担重重压着我。我只能把许多我认识的弟兄姊妹带到主面前,也把许多我素未谋面的中国人的灵魂交托给主。聚会结束以后,我抬起头,看见一位中国青年站在我面前。他跟我握手,说:“教士,谢谢你为我们的国家、为中国人的灵魂祷告。今天我刚从中国出来,因着你们的祷告,我已经重生得救了。”这位青年人原先是在城市里读书的,数年前,他被派往农村去从事耕作。在那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整个人像被空虚、寂寞和孤单吞噬掉,惟一的出路好像只有一条——自杀。可是,当他筹算用什么方法毁掉自己的时侯,地上一张破烂的纸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张福音单张,救恩的讯息就这样传送到青年人心里。

除了这位青年人以外,我也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刚刚离开中国的基督徒,特别是那些在祷告中常常记念的弟兄姊妹。一天,一位我所爱的姊妹带了她的女儿来探望我。这位母亲介绍我说:“她就是常常为你祷告的司教士。”我们寒暄一番以后,女孩子跑到外面,站在院子当中的十字架下,大声唱诗赞美神。唱完了,她回转头看见我,酣笑着说:“教士,多年来,我一直等等等,盼望有一天可以无拘无束,大声赞美我的主、我的神,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灵实”开办初期,我们常常收到一笔笔的奉献,指定用以支付扩建工程、装修费用和各样医疗设备,但是,购买这大家庭所需食用的经费并不宽裕。虽然这样,主却从未让任何一位同工、一位病友忍饥挨饿。每次临到米断粮绝的险境时,固然有不少办法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我总不能忘记年青时候在英国受训期间学到的功课:我认识的主是一位满有丰盛、慈爱和大能的神,我不能为了生活上的需用向人赊借、向人乞求,因为祂总不撇下我,也不丢弃我。祂会用最好的办法赐下吗哪,供养自己的儿女。

有一天,王继尧弟兄轻轻在我耳边说:“司教士,米快要吃光啦,我们仅仅剩下三天的存粮。”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王弟兄有点愕然:“买不买呀?”“不!”我说,“耶稣还未把买米的钱送来。”第二天一早,他站在办公房门外等我:“现在只剩两天的食用啦!司教士,只要你肯写一封信,向银行借一点钱,问题就解决了!”“你知道我不愿意用这个办法的。”我说。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开了。第三天,他又来了:“现在只余下两顿米粮,明天没有东西吃啦!你知道米店掌柜信任你,可以先要米,后付钱,这样做没有什么问题呀!不然,明天这里百多个人,就要挨饿啦,你不理吗?”我知道王弟弟忠于职守,也爱 “灵实”的病友和弟兄姊妹,但是我仍然不能放弃我的原则:“不!我不能这样做,耶稣一定会有办法。”他有点不耐烦啦:“你实在太固执了,你有责任想想办法。”“我的办法就是等耶稣自己来解决。”话未说完,外边嘈杂的人声,惹起我的注意。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艘挪威船已经停泊在码头那里,许多船员正朝着“灵实”走来。

我暂时忘掉买米的事,忙于接待这批稀客。我领他们参观了病房、宿舍等地方,逐一把主在“灵实”的奇妙作为告诉他们。待客人离去后,我回到办公房,王弟弟也跟着走进来,我想起买米的事,对他说:“王弟弟,你为什么老是追着我?我还是没有钱买米呀!” “有!你有!快!快一点拿出来吧,就要赶不上最后一班船啦!”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我护士制服的衣袋:“刚才那批挪威船员放进去的,你只顾说这说那,跑来跑去,完全没有留意。”我一看,果然发现许多花花绿绿的钞票,有美元、英镑、港币、日元……。傍晚时分,王弟弟买来了足足一个月的米粮。我们始终没有缺过粮食。主耶稣的时间永不太迟,也不过早。

五八年春夏之交,申请入住 “灵实”的肺病病友特别多,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病床收容他们。一天,一位年青病友在我办公房外面,从窗口探头进来,笑嘻嘻对我说:“教士,今天你们肯收留我吧?”“对不起,”我说,“今天仍然没有空床,实在没有办法。”不料他把一张摺好的行军床抬起来,说:“没关系,你看,我把床带来啦!”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但是我们连放置这张床的地方也没有,对不起!”嘻笑的脸容一下子不见了,我望看他蹒跚的步履一步步远去,一阵又一阵的难过袭上心头。

经过一段日子的祷告,同工们终于想到一个比较省钱的办法,可以收容较多的病人。办法是在仁爱房、喜乐房、忍耐房、和平房和良善房的东翼盖建长廊。另外,我们也考虑在各病房的西翼加建长廊,在仁爱房的南边多开两扇窗一扇门,让病友们在炎热的夏天可以享受清爽的南风,免受烈日煎熬。当我们把这一切需用带到恩主面前,祂就为我们预备妥当,并且超乎我们所想所求的。炎夏未到,远在挪威的姑妈寄来一笔钱,仁爱房的工程立即动工。不久,美国一负责难民移民的机构答应支付建筑一间病房的费用,使我们可以多容纳四十位病人。

主也解决了我们人手不足的问题。十一月一日,姜彼得医生(Dr. Peter Jenkins)加入我们的大家庭,担当院长的职位,减轻了我和艾玛丽医生的重担。十二月,港督柏立基夫人来“灵实”参观,欣赏病房里简单而别具心思的圣诞装饰。英国红十字会为仁爱房的病童举办了圣诞茶会。一九五八年就在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同工们的感恩祷告中过去了。回顾这三百六十多天的日子,我们淌过不少眼泪,熬过不少难关,但是在泪眼模糊中,我们窥见那满有能力和慈爱的膀臂,把我们紧紧地揽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