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荒原上的盛筵

六五年复活节前，新的楠森康复中心落成。自从旧楠森被台风摧毁后，挪威难民理事会再拨款四十万港币，兴建新的康复中心。礼拜四，我们在新楠森举行第一次感恩聚会。三十六位男病友——新中心的头一批住客——参加这次盛会。内中五位在这天决心相信耶稣，一生一世跟随祂。受苦节清早，另一位病友把一张字条赛在我手里，好像有点害躁的样子。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去年九月，我从中国来到香港，这以前我未曾听过耶稣的名字，今天我认识了祂，而且我要祂作我的主、我的神!”另外两位康复出院的病友回来探望我们，同时也带来了大喜的信息：耶稣基督要在他们心里作王，直到永永远远!

复活节翌日，我们举行了新中心的启用礼。挪威难民理事会的代表申德生先生 (Mr．Sendresen)主持启用仪式。在颂赞声中，我们把新楠森奉献给主，求祂使用。穆教士——康复工作的统领有了更合用的地方，帮助病友过健康、有意义的生活。

五月，投考护士学校的人数相当多。十七、十八日，几位同工和我从早到晚忙于接见考生。每逢会见考生的日子，我们心灵中的负担额外沉重。假若我们不是基督徒，遴选工作或许会容易得多，但是在神在人面前，我们都不敢轻率从事。这年，一位刚刚从中国出来的青年人报名投考。面试的时侯，我对她说：“我想你大概不相信耶稣基督吧?假若我们决定接纳你的申请，你必须学习尊敬他，因为祂是灵实医院的创办人，没有耶稣就没有灵实。”我刚讲完，这孩子微微一笑，说：“我已经相信耶稣基督，祂是我的主，我的神。”“那你是不是来到香港才认识祂呀?”我好奇地追问下去，因为知道十多年来，中国弟兄姊妹没有聚会、传福音的自由。在这种情况下，按理推论，听闻福音的人一定不多。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她对我说：“不，我爸爸妈妈是基督徒，他们带领我认识耶稣。我和其余的兄弟、姊妹常常围在一起，听爸爸妈妈讲解圣经，也学会很多诗歌。”孩子的见证深深感动我，也帮助我看明白一件事：在人看来，往中国传福音的门好像关闭了，但是福音的大能、神自己的工作始终不受拦阻。

六五年春，主让我有机会认识一位从台湾来的陈老牧师。这年，老牧师已经九十一岁了，但是他精神抖擞，站在台上讲道一个多钟头，仍然显不出一点倦意。他应邀来灵实，向众人作见证，说：“八十年前，父亲把我送到一间教会学校去，那时候，进教会学校不用缴学费、书簿费，还可以免费供应食宿，可是愿意进去的人并不多，因为有谣传说，教会学校的学生必须天天吃迷药，吃了以后，就会相信洋教。父亲希望我懂一点英文、数学和科学，也不大相信谣传，所以把我送去上课。在学校里，果然我们天天要吃“迷药”—— 参加聚会、读圣经、祷告；可是我却这样想：你们这些洋鬼子假借英文、数学、科学为名，把洋教灌输给我们，我却不会上当。我学会了科学以后，一定把圣经丢在一边，不再读它也不再祷告!”

老牧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环视安安静静坐在礼拜堂的数百听众，继续说：“一天，一位传教士在台上讲罪的问题。他说罪不单单是行为方面，也会在我们的思想和言语中表现出来；他又说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犯了罪。我一听见这话，心里暗笑：纵使所有人都有罪，我却没有!传教士随即问我们当中有没有人承认自己犯了罪，并希望耶稣赦免。这时候，黄同学站起来，走到传教士那里；郑同学也站起来一步步走出去。我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仍然强作镇定：纵然我有罪，我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但忽然之间，“迷药”发生功效啦!我好像看不见别的同学、老师，只看见耶稣、传教士和自己。一步又一步，我走到前面去。传教士开始教导黄同学，郑同学们祷告，我以为我不需要别人帮助，因为我已背熟了许多祈祷文。可是这时侯，我一句也背不出来，一刹那间，心灵的眼睛开了，只看见耶稣，挂在木头上，流血舍命为我、为我!我听见自己用不流畅的语句，从心灵里向耶稣祷告：主耶稣，赦免我、救我、洁净我。祂成就了我的祷告，直到今天，直到永远。”老牧师的见证，帮助多人归向基督。这天，礼拜堂里数百会众，听了神在老牧师身上所成就的事，都很感动。

多年来，我一直盼望有机会往澳门一趟，探望朝夕思念的弟兄姊妹。六五年五月十八日，我和灵玲一道，坐船去澳门。平常我忙于处理医院的工作，灵玲他忙于功课，很少时间聊天。在三个多钟头的航程中，我们享受这难得的机会，把许多心底话都说出来。船泊好后，我登上岸，见中国近在咫尺，主赐我那爱中国人的情怀再一次被牵动起来，一张张在祷告中常常惦挂的脸儿清晰浮现眼前。我巴不得插翅飞到商南、龙驹寨、荆紫关、洛南……可是我只能伫立岸边，默默呼求：“主耶稣啊，我愿祢来!”

次日一早，两位瑞典姊妹领我往访澳门第一所基督教学校。我看见这学校的第一位教师——五七年到灵实寻求帮助的一位姊妹。我们在陕西时相识，这趟异地相逢，欢喜当然不在话下。我们重温在中国的一景一物、思念这十多年来主的恩典和带领。看见学校的教员和学生人数不断增加，我再一次想起诗人的赞词：“这是耶和华所作的，在我们眼中看为希奇!”(诗一百一十八23)

黄昏，我和灵玲往访一对瑞典籍夫妇，在他们家中进晚膳。饭后，朋友们硬要我到卧房休息，我从没有饭后小睡片刻的习惯，但也只能听命。待我获准起床后，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朋友们为我预备了一个生日会!每年在灵实，同工们欢喜在我生日那天为我举行生日会，他们的盛情厚意，常常令我觉得不好意思。这年，我安排在这段时间到澳门一游，其中一个原因是不希望同工们为我费心，想不到他们托一位在澳门工作的传教士为我预备一切。

次日，参观了老人院和孤儿院后，我和灵玲便启程回港。水翼船开航不久，几位船员忽然喊叫起来：“有没有人不见啦?有没有呀?”所有乘客都安然无恙。船长因而知道他刚刚发现在海中漂浮的人，不是乘客，而是从中国来的。水翼船上几位船员合力把那漂浮的人救起；船长决定折回澳门，帮助这位在大海中挣扎了十多个钟头的弟兄。

五五年夏，主把乡村布道责任交付我们后，同工们经常往各村落布道，起初确有不少困难和障碍，但圣灵与我们同工，开辟传福音的路径。六四年夏，挪威一群基督徒护士奉献了一万块钱，希望用于乡村布道工作。我们一直没有充分时间订定乡村工作的计划，但众人为这项工作的祷告却更迫切。同工们都有一个心愿：尽快正确地使用挪威弟兄姊妹的奉献。

六五年夏，一位已离职往神学院进修的同工来找我，说：“司教士，一位同学盼望在暑假为耶稣做一点事情，你有什么意见呀?”我立即想到乡村布道的工作，便对他说：“但以理，我想在附近乡村里租一处地方，这个暑假，你的同学是不是愿意去那里传福音呀?”但以理很快在坑口找到房子，付了租金。暑假过后，一位同工的母亲愿意接替青年人的岗位，继续在坑口传讲耶稣。虽然我们没有时间计划布道工作，主都为我们预备金钱、地方和同工。更重要的，祂预备了人的心，使福音的种子可以生长。来聚会的人数不断增加，原先预备四十张椅子很快不敷应用。聚会的时候，房子里站满了人，房子外也站了二三十人。我们看见人心灵的饥渴，也更深体会福音的宝贵。

由于台风破坏极大，和平房必须重建，另外我们计划盖建喜乐房和恩慈房。政府应允代付建筑费十五万，其余十五万由我们自己负责。我们决定每天举行特别祷告会，因为祂亲口说过：“我是耶和华你的神，曾把你从埃及地领上来；你要大大张口，我就给你充满。”(诗八十一10)祷告会只举行了七天，一笔奉献已从挪威送到，解决了一切困难。可是，负责绘画图纸的工程师说，只要多花十分之一的建筑费，多盖一层楼，就可以再多收容三分之一的病人。我们决定继续祷告，盼望在召开下一次扩建会议前有足够的经费，也好提出多盖一层楼的建议。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开会那天，我们仍未收到足用的建筑费。这时候，我心里焦急万分，立时改变祷告的内容：“主啊，纵然没有足用的经费，求祢让会议能先通过这议案，因为祢是耶和华以勒，祢开了路，祢也必定预备。”奇怪得很，没有人在会中多问过一句话，多盖一层楼的议案就顺利通过了。

不久，一位挪威富商和他的妻子来到灵实探望我们。我心里惦挂着那笔建筑费用，渴望这位富商能助一臂之力，所以把新病房的建筑图则全部拿出来让他观看。虽然我始终没有向他披露我们的经济状况，但我慢慢觉得我不应当这样作。我心里很难过，也羞愧万分，因为从一九三七年到如今，主耶稣教我学这信靠的功课学了这么多年，我仍然没有学会。想到这里，眼泪差点掉下来。但碍于伴着客人，只能强忍着，并且在心里 不断祷告，求耶稣赦免。客人走后，我回到办公房，收到一封挪威寄来的信。一位牧师寄来一笔奉献，刚刚足够支付不足之数。主恩实在奇妙，在每件事情上，祂耐心教导我、做让我、帮助我。主恩实在宝贵。

八月，黄茵若姊妹进修完毕，重回灵实。使我的重担得以减轻。十月，我们举行建院十周年庆典，和灵泉房的奉献礼。十年时光，一眨眼就如烟飞去，但在这荒原上，祂却行了奇事，为我们摆设了丰盛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