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荣光围绕

六五年十一月,一天,我坐在办公房,忽然看见两个陌生人在外面一转身,拔腿就跑,好像作了不光明的事。我立即追出去查看,发现办公房外边有一位老婆婆,躺在地上呻吟,看样子病势不轻。听完她述说一个辛酸的故事后,我们替她拍X光片,证实她患有严重结核病,就把她安顿在节制房。婆婆进院当晚,我巡视病房的时候,见她还未睡着,便跟她攀谈:“阿婆,你听到过耶稣的名字没有呀?”“耶稣?他跟你一个样子还是跟我相像?这名字好奇怪!”她神情茫然地说。我知道她很疲倦,不打算跟她多讲,只把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读了一遍,简单告诉她耶稣的爱。可惜阿婆好像一点也不明白。

阿婆礼拜二住进灵实,到了礼拜六,我发现她神采飞扬,脸面发光,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问她说:“阿婆,现在你认识耶稣啦?你怎样认识祂?”她指着播音器说:“墙上的广播常常提到耶稣,姑娘们一边作事也一边吟唱赞美耶稣的诗歌。昨晚,病房熄了灯,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好像耶稣来了,坐在我的床边,跟我说话,问我愿不愿意相信祂能够救我、愿不愿意让祂住在我的心里,我说愿意,就觉得又快乐又平安。就是这么简单!”阿婆一口气说完,几天前那困倦的样于已经不见了!阿婆信主后,我们把她移往和平房。虽然她仍旧受着病魔的缠扰,却因基督耶稣的救恩,常常面露笑容。

平安夜,我们照例举行感恩崇拜,和许多旧病友共聚一堂,纪念恩主。廿四日下午,和平房有一位病友病得很重,我决定先去看一看。进到和平房,阿婆一见我,抓住我的手问道:“妈妈,今天是不是耶稣生日呀?”我应她说:“是的,我们今天在礼拜堂里纪念祂。”“我也愿意跟你们一起,不过,我更愿意和耶稣在一起过生日,我今天好想见见耶稣,谢谢祂。妈妈,我是不是今天可以去呀?”我吓了一跳,急忙测量阿婆的脉膊,问她:“阿婆,你觉得不舒服呀?”她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不舒服才能去耶稣那里。 “不,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今天很渴想见见耶稣,”她说。我见阿婆一切正常,就安慰她说:“今年耶稣的生日你就在灵实,跟我们一起也同样快乐。明年怎样再看耶稣怎么说吧!”我惦挂另一位重病病友,就走开了,可是阿婆仍然咕噜不停:“你这么说,那算了!唉!但是我今天实在渴慕见见耶稣。”

晚上九点半钟,同工请我立即到和平房去,说阿婆要见我。我走到床边,她微笑着说:“妈妈,这趟你说的不对,耶稣今天晚上一定会接我去祂那里。你坐,坐下来,替我唱诗篇廿三篇。”我请同工通知艾玛丽医生以后,便坐下来唱我们在灵实最爱唱的诗歌:“主耶和华是我牧者,我必不至缺乏,……,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艾医生来到后,立即替阿婆详细检查。奇怪!一切正常。艾医生仍旧留在阿婆床边,留意她的脉膊、呼吸。我一边继续唱诗篇廿三篇,一边默默回想主降生那夜,在伯利恒的野地里……今夜,我们在和平房,按着更次看守羊群,主的荣光照样四面围绕着我们……阿婆面露笑容,不停说:“耶稣快来接我,快来接我!”忽然阿婆说:“妈妈,你抱住我,现在我要从你的怀抱往耶稣的怀抱去,祂快来接我!”艾医生发现阿婆的脉膊依旧正常,我便依阿婆的要求,把她抱着,继续唱诗篇廿三篇。我刚刚把她抱好,她就说:“妈妈,谢谢你,祂来啦!谢谢耶稣,妈妈祂来 ……来接我……”一刹那间,阿婆离开身体,永远与主耶稣同在。艾医生和我好像伴着她,把她送到天家门口。主耶稣把她接去,天门又再关上。我只能从阿婆的脸上,窥见一点点天上的荣光!

平安夜,我把阿婆送回天家后,心里禁不住浮起一点嫉意:巴不得我也能在荣耀中和主一同过生日。这晚,我对主说:“主耶稣,阿婆只认识祢三四个礼拜,祢就把她接到荣耀里去;我认识祢这么久,现在仍然不能到祢那里去?”但是主再一次安慰我:“安妮,我的恩典够你用,你还要帮助许许多多的人离开黑暗,进入光明,你好好忠心看守羊群,必定看见我的荣光四面围绕着你。”我想起利未记九章六节:“这是耶和华吩咐你们所当行的,耶和华的荣光就要向你们显现”,心里大得安慰。

六六年一、二月间,工作异常繁重。白天,不停有同工、病友、和许多素未谋面的人来寻求帮助、安慰。待晚上十一点多钟,我有机会安静下来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但看见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只能继续奋斗下去。渐渐我发觉自己体力已大不如前,多年来,我每天晚上只睡四、五个钟头,但现在不行了。同工们、病友们也不断提醒我说:“妈妈,你年纪不轻啦,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呀!”他们爱我,如同爱自己的母亲一样。有一次,我输血给病人,灵雨房的病友不知怎样知道这件事,立即凑了点钱,请当值同工买了一只鹤,熬好汤,半夜两点钟送到办公房,嘱咐我趁热喝光。另外一次,一位病友咯了不少血,在灰心失望之余,竟意图自杀,结果失血更多。同工们定意要挽救这位染有毒癖的病友,都甘心乐意为他输血。那晚我进到病房的时候,这位本来脾气极坏的病友柔声对我说:“妈妈,我现在要信耶稣,这么多人愿意救我这个坏蛋,一定是有一位爱我的神,请你为我祷告,我要做一个基督徒。”多少次,在基督耶稣里,不分彼此的爱,融化了许多刚硬的心;也不断成为我的激励,在我心灵身体困倦的时刻,支持我继续奔跑前面的路程。

在繁忙的工作中,主也常常借着灵玲,让我享受不少生活的乐趣。灵玲和我珍惜每一段我们单独相聚的时间。这年灵玲九岁,好喜欢唱歌。每当我们一同晚祷的时候,她唱诗、我弹琴,然后一同读圣经。读好圣经,我开始讲道,灵玲是惟一的听众。对她来说,没有讲道的聚会不是真正的聚会。讲完道,我们一同祷告,再一同背主祷文,二人就心满意足了。

六六年三月,主耶稣让我有三个礼拜的时间休息。一位挪威朋友送给我一份礼物:免费从香港乘船往泰国。每年夏天,灵实的工作额外繁重。这年穆教士身体不大好,茵若姊妹有了第一个孩子,我以为这休息机会是为繁忙的夏季作好准备,后来明白主耶稣有另外的安排。在船上这三个礼拜,除了吃饭、睡觉和读圣经以外,我回复了百多封来信,并享受海上遨游的乐趣。个多月来的渴睡症终于得着医治。

回到香港,我立即明白主的安排是何等奇妙。挪威家里寄来两封快信:妈妈病重得很,渴想我可以回家一聚。四月下旬,我带着灵玲赶回挪威去,渴望让她多有机会见见婆婆,穆教士也和我们同行,预备回国彻底检查身体。

四月至八月下旬,我陪伴妈妈,略尽我作女儿的责任。多年来,弟弟妹妹代我背负了照顾双亲的担子,常常使我过意不去。妈妈在世的最后一段日子,主让我可以服侍她、安慰她,实在非常宝贵。妈妈也爱那些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一天她对我说:“安妮,你把你的一切给了那些苦难的人,我也有一点功劳吧?”的确,二十多年来,爸妈为我操心、担忧,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也从来没有阻拦我作宣教士。

这段日子,我最挂虑妈妈的得救问题。我知道她相信这宇宙间有一位主宰,但是她有没有接受耶稣作她个人的救主?在我信主不久,家人得救的问题成为我心灵里一个重担。每趟我从护士宿舍写信回家,往往只说一件事:你们必须重生,必定要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爸妈读这些信读得有点厌烦,对我说:“安妮,假若你只写这几句话,以后我们不再看你的信。”那时候我才晓得事态严重,也明白这样做不是有智慧的事。这以后,我只能不断为家人祷告,并且抓着主给我的应许,知道家人早晚会接受耶稣作救主。妈妈离世前,主让我得着一句宝贵的说话:“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妈妈也是求告主名的人,我相信在基督耶稣里她已得着安息。

八月二十一日,妈妈终于离开我们,回到耶稣的怀抱里。一首诗歌说:“遥想我亲友在那边,世间路在我先已行完,居住在父神家光明殿,高处常歌唱乐陶然”。有一天,当我行完这世上的路程,在那更完美的家乡里,我将会和妈妈再相见,同声讴颂爱我们到底的主基督。

葬礼过后,我和灵玲重返香港。妈妈虽然已经不在了,主却为我和灵玲这二人小天地,多添了一位新伙伴——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