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返回云南
柏格理旅行越600英里去重庆迎接他的新娘子。因为那里是英国领事的驻地,外国人只有在此方能办理结婚手续。返回去以后,柏格理夫妻便开始在昭通工作,昆明因为劳而无功,就放弃了。
在这些早期的日子里,他注意到了山区的土著居民。他们被叫作各种各样的名字:罗罗、蛮子、诺苏、民家、苗。前三个名字是称呼伟大的诺苏或其分支。后二个为独立的部落。一些部落在教科书中没有提到过,而其他也只是顺便被谈及。
1892年(传教仍旧艰难,但仍感谢天主与他同在!)
1月。从北部返回云南。沿途景色壮丽。雄伟的群山屹立在四周,山峰连接青天,就好像它们在支撑我们头顶的天空。我们站在一块遮隐着白色山路的巨大的悬垂岩石下面。沿途马帮叮叮当当的铃声、驮夫们步覆艰难的跋涉、以及苦力们的歌声和玩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场面赋予了一种伟大的生机。激流的咆哮,苦力们的山歌和铿锵的马铃,吹动着劲草的疾风,组成了一支紧张热烈的交响曲,那刚毅的群山似乎陶醉了,要永远为之谛听。 我们经过的一段路是爬“老鹰崖”。当我们达到顶峰向下转时,看到了远方的大关城,此时云霄消散,各处都是皑皑白雪。这里的空气新鲜高爽,我们希望能够待在这群山之中,而不再下去,进入那间坐落在人口拥挤的昭通的狭窄房屋里。山中充满着令人欢欣和凉爽清新的空气,无疑对我们有极大益处。 我们期望明天仍然在雪中行进。我们两人都为安然返回而激动。对于重新看到昭通,我们由衷地高兴。
1月12日。到处都是人们居住的粗劣至极的茅舍,而许多儿童穿得竟是那么单薄。
1月13日。非常冷,沿着冰冻的地面行走,然而,在白茫茫的山中走路却给人一种愉快的感觉。途中路旁有一位死去的磨剪子、菜刀的人,他的刀具和磨具就散落在尸体旁边。将近昭通,明亮的太阳出来了,我们就在这美好的天气中进入城市。
(他把妻子留在昭通,然后和雷姆伯斯踏上了前往会泽的旅途。) 1月18日。前往大水井的路非常滑。苦力们沿途跋涉,异常艰难,而马匹也几乎是在滑行前进。
1月19日。晚上,我们宿于大亭子。在这里,他们烧草和有烟的木材。因此我们深受其害。由于外面已是冰天冻地,我们只好留在客店内,但泪汪汪的眼睛和酸痛的鼻子却使人不得不常常跑出去。在外面无烟的夜色中,倒是一种解脱。我们把两张长桌子摆到一起,为使其平整,又在低的那半边放上一块门板,如此铺成了一张床。在店主全家人面前我们无法脱衣睡觉,而他们则好像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1月24日。(在会泽的全体成员会议——万斯通、柏格理、邰慕廉、雷姆伯斯。)决定放弃昆明;我们仅有足够的力量在昭通和会泽展开工作。柏格理和雷姆伯斯在昭通。万斯通和邰慕廉在会泽。
2月21日。昭通。下午,在传教所,当我宣讲时,除一人之外所有听众都走了。晚上,我的疟疾发作。
2月22日。今晚有80个人来,婴儿们哭闹异常。
2月23日。放映幻灯,许多人前来观看。
2月24日。在城内进行户外传教。我们的宣讲由于听众中的一个小偷被抓住而得以戏剧性地结束。一位男子抓住了那个家伙,并且猛烈地踢他。夜晚有可观的听众,为这些人欣然前来,感谢天主。
3月1日。数日之前,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了一次反对酿酒的,壮观的暴动。去年收成不好。穷人深受其苦。而现存不多的谷物就要被酿酒商买光了。人们请愿,要求停止酿酒。县官说,“这是正常的交易,为什么要我去干预呢?”后来,群众再次去找该官,说要拿砖石把他垒在他的衙门里。这位官员感到惊恐,只好让步。说:“你们可以去惊扰那些酿造坊。”数百名挑水夫扛着扁担出发了。发生了相当规模的械斗。一些人被打伤。奉命前来的士兵把几个暴乱者抓进监狱。结果是酿酒被禁止,而谷价也马上下跌。我在传教中支持闹事,并告诉群众,我希望他们的下一次行动是扫除鸦片。大群人参加了晚礼拜,轰然满座。决定拆除进入前部房间的隔墙。
3月16日。疟疾发作得很厉害。又有四个孩子进入了我们小小的学校。
4月1日。今天,看到一些苗族人(土著居民——译者注)在沿街乞讨。他们说这是第一次出来要饭,他们都非常纯朴。马铃薯和其他庄稼严重歉收,他们已无物充饥了。我乐意了解和接近这些人。
4月2日。大量鸦片作物由于旱灾被损坏。
4月5日。他们从街上请来一位苗族乞丐为我们表演。他演奏了他的多管乐器苗家芦笙。其后,我们用320文钱买了他几把芦笙。我同他谈了一小会儿,要他今后再来。他告诉我,他们不信仰汉人的神灵,也不信奉天地。他们崇拜一种用木头制做的神像 ——我认为他说的是雷神——即他们祖先的牌位。他们没有书籍和文字性语言。在与汉人的相处中,造就了他们非常诚实的品性。在街上,孩子们扔石子打这位男人,但他却一语未发。愿天主拯救苗家。
4月6日。埃玛(柏格理夫人埃玛?韩素——译者。)步行10里去救治一位鸦片中毒的穆斯林。晚聚会之后,我则去看另一位同样的病人。
4月7日。晚间的聚会规模很大。有147位非教会成员参加。这是我在此遇到的最大集会。由于容纳不下,许多人站在外面。
4月13日。在威宁发生了造反事件。人造反乃贫穷之故,不去抢夺食物,他们就无以为生。
4月26日。晚上做了礼拜。结束后,张先生留下问了我许多有见识的问题。这是一次与一位感兴趣者与众不同的谈话。
4月27日。今天下午,我去救治一位小姑娘,她才两岁,误食了鸦片。
4月28日。在我们房间里搜寻臭虫。今天,对它们发动了一场重大攻势。仅在我们的床架上就发现了30只!
4月30日。我们昨晚的休息大为臭虫所困扰。看来这所房子聚满了那些东西。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5月10日。访问了一位诺苏男巫师。他相信神圣的赞美歌可以赎死者的罪孽。他告诉我,往日他们有一部能够呼风唤雨的圣书。但是,于穆斯林造反时这部书失落了,至今没有找到。他们认为没有天国,所有人都走向地狱。人们只有在圣书重返人间时才能得救。
5月25日。与那位参加过六次科举考试,但都名落孙山的张先生进行了又一次谈话。看来官员们似乎对于“压榨勒索”的诫条并不太忠诚。如果某人具有了官员录取分数线的学历,就没有人敢触犯他——他将获得官方书院长官的一些保护。这位张先生希望他家中的一位成员能够在学业上有所成就,这样可以保护他们免受官吏的“压榨勒索”。
5月26日。今天,有一个人对我谈到了别人关于鸦片的传闻:“他们说,你们带来这玩艺儿伤害我们。是真还是假?”
5月30日。今日天气转热。蚊子开始降临。最近几天出现了大量苍蝇,跳蚤也活动起来。讨厌的东西们!
6月1日。出去看一位可怕的吞鸦片中毒病例。一个做母亲的把她十几岁的小姑娘卖给了一位大约60岁的老头子。已在礼拜四成亲,并要去跟随她那游走四方的丈夫。姑娘很怕她的母亲,只好愤然自杀。赶到太晚,已没救了。野蛮的母亲!有勇气的姑娘!
6月3日。一位我们很熟悉的妇女告诉我们一些在街上流传的关于我们的可怕谣言。我认为,这些人本身就不道德,因此才捏造出种种有关我们的事情来。
6月8日。(向着云南的西部边界,开始了到永善的三天行程。)
6月10日。抵达永善之后,雾笼罩着所有附近地区,致使我们无法看清这个地方。吃完茶,我漫步到西门,放眼望见巨大的江流。此时雾霭稍微散了些,那边的景色令人神往。极大的山峦。如果说凉山居民的地域看起来陌生,此话倒是不错。在耶稣的言词里没有提到这些人。黑色的重雾悬挂在那里。汉人极度恐惧那些人,并给他们起了个可怕的名字。他们从远方过来偷掠人口,使其成为奴隶。我真想到那边去,在他们当中生活个把月。 我发现那边已经受到了鸦片的祸害。金沙江把汉区和凉山这两块地域分隔开。凉山的地域跨度为长七天、宽三天的路程。我能够看到凉山土地上的重崖叠嶂。有些峡谷非常之深。我瞧见远处的一些山已经得到开垦。人们吃烧肉,主要以燕麦调粥为生。
6月12日。整天都是雾。偶尔可以看见后面的山,它崎岖的影子衬托在城市的背后;街上有几个苗族人在卖成担的柴薪。一位男子告诉我,此地大约有一百家苗族人、三百家诺苏人、二十家穆斯林,以及约四千户汉人。这里的人们生活贫困,但没有穷到昭通人那种地步。如果云雾散去,风景一定非常美丽。可以说,江对岸时时浮现的雄伟山峰,已经令我心驰神往了。
6月13日。开始返回昭通。住进千篇一律式的客店,睡在楼板上。店主人并不友善。周围住着几家苗族人。愿天主保佑他们。一路上下着暴雨。住在同一店中的一位老者有块手表。它大约比正常时间要慢上一个半小时。
6月14日。返回的全程是110里——相当艰苦的行进。当我骑马走进撒艾河村寨时,当地官员的儿子正在酒店里,我经过的时候,他放开喉咙大喊:“洋鬼子!”我察觉到了他的行动,便用力摇着马缰转回,冲着他径直走进酒店!他由于害怕,溜了出去。我把他搜寻出来,追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使他如此强烈地反对我。 他吓得不知所措。
6月23日。我最近救治了十一个服鸦片自杀的病人。六个人死去,只救活了五位。其中有一位妇女竟吃了半磅重的鸦片;我去看的另一例是,一位年轻的妻子为了她的丈夫而自杀,我没有能够救活她。现在我听到了6月1日事情的结局,那位已死去的小姑娘的母亲和她全家指责她的死是其丈夫所致。结果是那老年丈夫为她做了21天的水陆道场,以期通过几位僧人的超度,使她的亡灵能再安然返回。此外,他必须付出四百两银子以修补道路。由此,我想他也希望我们能够拯救他的妻子。
6月24日。又在下雨。道路的情况糟极了。
6月25日。夜里降了很大的雨。
6月28日。又下了可怕的大雨。
6月29日。我看到一个贫穷的妇人在挖她的马铃薯。当她提起茎杆时,发觉下面已空然无物。一些盗贼在她之前偷走了马铃薯,只留下茎柄像原来的样子立在那里。本地有一个收马铃薯的习惯。人们不挖小的,只把大的从根上扯下,再掩盖上泥土,以使小的可以继续长大。
7月5日。这种天气真使我大受磨练。猛烈的雨从夜晚下到白天。
7月6日。 暴雨。穷人们的情况越来越困难。
7月7日。又下了特大暴雨。屋后的一堵土墙几乎都要倒了。我们的屋子漏得很厉害。
7月8日。从城墙上走到南门去看洪水。附近的损害非常严重。
7月9日。邰慕廉在雨和泥泞中,经历了五天疲惫不堪的旅行后由会泽到达这里。
7月10日。粮食正在涨价。各处的房屋正在倒塌。
7月17日。暴雨。
7月19日。暴雨。
7月26日。早上,来了一位男子,要把他的小姑娘送给我们。他是一位乡下农民,大水淹没了他的庄稼。他说他有两个孩子和一位老母亲,而他一天劳动所得不值数文钱。他无法养活他们。如果我们给他200文钱,他就让我们收养那个小姑娘。我给了他如数的钱,并要他照管好他的小女儿。
7月27日。有65个人参加了我们每晚举行的礼拜。感谢天主给予了我们中国式礼拜的欢乐。在礼拜时,有一块石头丢了进来。
7月28日。今晚有80人。几位士兵的参加可算件好事情。一位喝醉的老师也来了。在会泽时曾被一个醉汉痛打过的邰慕廉显得特别紧张。
7月29日。这里存在着大量的家庭悲剧。在我们的小院里,王老师与他的妻子并不亲密。放牛的王某经常痛斥他的妻子。邻居张某总是和他的妻子吵架。那位做饭的老大爷一年到头则从未提到过他的老伴。
8月1日。我们每天都在传教,我们每晚都举行礼拜,而今晚在听邰慕廉宣讲时,我感到,如果不拯救人们的灵魂,主将不会允许我们继续工作下去。这么几年了,还没有人皈依。
8月13日。看到了第一只苍鹭,冬天将要来临的信号。
8月18日。邰慕廉26岁的生日。牧羊人的小姑娘被一只狼咬死了,事情发生在城外他们的家门口。
8月21日。老杨和他的妻子都吸鸦片烟,还给他们才七个月的婴儿抽,一日三次要用去许多鸦片。当母亲的吸进鸦片,再把烟吹向孩子的喉咙,这样干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好体格”。他们说:“这种做法很普遍;无论如何,是绝对可信的”。这里的一些人叫他们的孩子吸鸦片,是为了把他们的孩子留在家中而不去赌博,因为赌博比鸦片花费更大。
8月22日。(记载了一些伤风败俗、被处以极刑的地方案例之后。)可怜又古老的昭通!要是我们知道它的全部历史该多好!
8月25日。早上学习。晚礼拜的时候,我们听到里面有声响;我走进去,发现我们的贮藏室里有一个贼,是邰慕廉于昨晚送了他30文钱的小伙子。我把他一直关到礼拜结束,给了他一顿好揍,才放他走。我们还听到了人们关于这个流氓是某一团伙成员的进一步传闻。周围的人对此都非常兴奋。
9月1日。傍晚,我们去散步,在昭通城墙上回首远望,对这西方金沙江那边的群山,我们看到了一种美丽景色。黑色的浓云在山的上方。天空高处的云好像掌叶铁线蕨的枝叶。再往下,红色的朵朵轻云连接着那些蕨枝。落日的余辉照在低层的云上,给它们涂上了一层金黄色。在红色彩云当中,有一片恰似城堡的银色云团。阳光照在上面,它看起来就好似一座面临日出的中世纪要塞。这座银白色的城堡真是美不胜言。
9月2日。田野里的包谷成熟了。人们必须日夜看守,手持棍棒和长矛待在临时露营地里。贼盗太多了。
9月3日。今天,我读完了《论语》的译本。此书主要是在进行精神安慰,太贫乏了。今晚是给祖宗烧纸钱的日子。我们的这条街上激动、喧闹一场。他们时而为饥饿的鬼魂扔出饭团等食品。而这些食物马上就被狗吃掉,它们在这场活动中大获其利。
9月6日。我们去了北门外大约八里的一个村寨。在寨子里,埃玛被一伙妇女围住,我同几位男子交谈。人们非常友好,我们很愉快的与他们谈话。当我们告别时,全寨子的人都出来送我们离去。
9月7日。疟疾整日发作。晚上进行了礼拜。
9月15日。今晚有45个人参加。我听说,如果有几个人被指控参与偷窃而又都否认此事,他们就要被诉诸于肉刑的审判。买来许多油并把它烧沸,该案的被指控者必须把手插进沸油中。据他们说,油将不会烧伤无辜者。旨在求助于神灵给与公正的审判。但这个方法总是得不到答案。一张犁不见了,三个人由此被指控。在这种审判中,他们都给烧伤了。后来,犁在田中被找到,三个人也解除了罪名。他们反而控告起诉者,根据官员的命令,那位诬告者被判戴铁枷12个月。
9月21日。一位制帽的王先生邀请我访问他位于威宁方向、65里以外的家。走25里之后,我们穿越省界进入贵州。在稻田坝,我们必须过一道河流。一个妇女坐在那里,等着过河。她说她曾请求几位男子背她过河,但都遭到拒绝。我让她骑在我的马上渡过河去。我们很快通过了大名鼎鼎的强盗撒氏家族住过的地方。他们在距离我们站立处大约200码的山岩突出部建起了自己的家。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它。任何企图靠近它的士兵都能被看见,而强盗们就会离开,钻进山沟裂缝河峡谷之中。许多年来,这个家族生活在这里,他们让附近的人提到自己都胆战心惊。他们有九代人是这里的贼盗。知道三年之前,该家族的首领撒俄凯还聚集着一帮亡命徒,打败了官方军队,到处抢掠、杀人。官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捕获他,但是没有成功。最后,他被擒获,送往昭通监狱。他曾越狱逃脱。但是又被抓回,并且斩首。由于他的名声如此之大,所以其首级被沿途示众,解往省会——昆明。下一位登上这个家族首领宝座的是撒胖子,他是一个残忍的家伙。在集市上,他们偷窃、杀人,却没有人敢惹他们。几年前的一天,当时索恩和邰慕廉还在昭通,撒在稻田坝的乡场上随意拿去货物。一个男孩对他有所反抗,即被砍倒。消息传给了孩子的父亲,即王先生的兄弟,也是正站在那里向我叙述往事的人。这位父亲被深深激怒,他拿起长矛跑出去,号召人们帮助他斩断强盗的魔掌。就在我们站立处下面的山上,一大群手持长矛和大刀的人齐心协力与撒手下的强盗展开了战斗。事情对坏人大为不利,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场被杀死。撒被捕获,在年中的那天给送往昭通,并立即斩首。就此,强盗之手终于被折断。在我们沿途旅行中,王先生对我讲了许多山中土著居民的事情,以及他们的男巫使用巫术产生的魔力。最后,我们进入王先生家的邻近地区。这个地方脚营山,环绕着农田。这里没有一所像样的房屋,所有的好房子都在镇压穆斯林起义时期被毁掉了房子是泥筑的墙和茅屋顶。在稻草顶上生长着绿草和花朵。然而在那里,有如前哨卫兵似的无处不在的狗使所有闯入者望而却步。它们多么希望在我们的腿上咬一口!在严密的夹道保护下,我们才得以进入正房,真是不胜惶恐。神像占据着房间的最荣耀位置,这些可怜和孤独的化身,它们可能在此多年了,由于暴露和烟熏已经变成了黑脸。它们在关照什么呢?世界在前进,造反被粉碎,科学揭示了奥秘,但是众神仍无动于衷地静坐着。在它们前面的几个广口瓶中陈放着大量香烛,日日燎绕的香烟象征着这些无知觉偶像的殊荣。在右面墙角放着一只大木桶,被支垫得稍稍高于地板,是盛放谷物用的。地板各处对着成百簇非常小的包谷棒子。在距地板树英寸的一个简陋位置上,它们还设置了土地神。右边有一扇直接通往马厩的门,那里有母牛、马和猪,以及若干家禽。那些猪近来已品尝过了包谷的味道,所以不断地试着要弄开栓门的绳子。它们偶尔获得成功,在受到各种怒骂并挨上一二脚之前,通常可以偷到一二个包谷棒子。令人惊讶的是:到底有多少对这些动物的咒骂和踢打能够站住脚?同样令人惊讶的是:如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些人要准备承受多少咒骂和踢打!通往马厩的门旁边是一台磨,由两大块扁平石头组成,磨盘的里面凿有沟痕,每天都在把包谷碾碎盛粗粉。两位妇女正坐在石磨的附属装置上,非常吃力地工作着。磨的一边放着用于捣碎盐巴和胡椒的一个大石臼。墙上的二三张纸画,放映了神与人沟通的神秘古老时代的一些精彩传说。门神就守卫在前门的外面。两副神像贴在两扇门上,很是对称好看,为的是驱鬼赶妖。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些神不能把贼盗阻挡在外?他们笑了起来,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看真正的门神,倒是那些凶猛的黄狗,它们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我们白色的肉体。我与那位70岁左右的老祖父攀谈。他具有汉族人最高级的装饰品,即白色的胡须。他们对此感到无比荣耀!在谈话时,他会亲切的抚摩他的胡子;特别是在高谈阔论中向表明看法的时候。如果我对他的画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一副愤慨的表情就会油然出现在他的脸上,还抬起手捋着小白胡子,好像在说,“你瞧!难道你认为我会说谎欺骗你吗?”虽然老人的陈述似乎没有几分属于真理范畴,这种感染力却是能解决问题。他和老祖母处得很不错,她的嘴唇较低,稍微有点突出,说话时双唇幽默地撞击着。看来,他俩各司其职,一起把家庭主持得非常好。在吃过包谷饼子和干辣椒,解除了饥饿后,制帽人和我外出散步。经历了我们喧闹城市里的忙碌后,乡村中的宁静令人感到分外惬意。没有一个人把我称为“洋鬼子”,就此我真要谢天谢地。在我们转回吃饭时,他们给我送上来米饭,这是特别待遇,而当场的其他人,无论老幼都在吃包谷饼子。我强烈恳请和他们均分,但是我的要求落了空。饭后,天黑了。那位叫老三的长孙取来一些香烛,为神灵而点燃。他首先走向门,对在黑暗中漫游于周围的众神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把香插在墙上,让其慢慢继续燃烧。泥土的屋地上有两个洞穴,一个添煤,一个通气,这就组成了火塘。这种火没有烟囱。燃料是面煤和粘土的混合物,淋湿后在捣和在一起。当煤饼被打成碎块时燃烧得非常好。火是这些乡村房舍的救星,因为煤价便宜,而人们又缺衣少穿。实际上,每年冬天都有一些人冻死,要是没有煤,他们多半要死亡。在香燃烧起来之后,我们关起门,围坐在火塘边,大家天南海北,不停地谈到夜深。每逢这种场合,我就讲起耶稣的身世,无论讲多少遍,它都不失为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特别是围拢在玫瑰色的炉火前,向一小伙人谈论救世主的生平,更具有一种奇妙的魅力。反过来,他们也对我讲了关于伊斯兰教徒起义的往事,三十年前,全省各地的伊斯兰教徒爆发了起义,因此招致了可怕的灾难。在有些地方。人们仅是刚刚得以幸免。伊斯兰教徒在处处都遭到歧视。回民的性格要比汉人强悍一些。吵骂的时候,回民往往不还对手,但他们会首先拔出刀来。汉族人要易于统治,而聚居的回民群众则更加众志成城,所以,天朝必须承认对回民的失败。王先生家用于防卫的几支矛就挂在墙上。最后,我们都困倦了,他们为我在泥土地面上铺了一张稻草席,我用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就在灼热的火边就寝。我整夜都在同跳蚤作战。一些中国的神像有六只或更多的手臂。如果我也有这么多的手臂,或许在夜战中才能和敌手势均力敌,但是仅有一双,只好甘拜下风,直到疲惫不堪以后才入睡。
9月28日。第二天早饭后,制帽人和我去赶三英里以外的稻田坝乡场。这里四分之三的居民是穆斯林,在赶场交易的数百人中,我看到了五个民族的人。不知怎么,一个外国人总是无法装扮起来,虽然我也剃了头,并穿着汉族式的服装,但我的底细立刻就被发觉,身后跟上来一群人。我就趁机高兴地对他们宣讲:我同一位穆斯林学校的老师在茶馆里进行了长时间辩论,后来,我为临时家庭的孩子们买了些糖果,我们就启程返回。晚上,我为这个家庭和他们的邻居放了幻灯,并向他们谈到耶稣。我们度过了美好的时光。最后我感到精疲力竭,就愉快地在此上床安歇。
9月29日。夜里,下起大暴雨茅屋顶很快就漏了,没有灯照明,我却必须起身,尽全力把床铺移开,我设法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把我的油布盖在被褥上。王先生不胜蚤咬之苦,从里面的一间房中出来,躺在我附近的地上。
9月30日。早上,我们开始收拾行装。我给了每个孩子一些钱,他们都一场欢喜。我特别愿意同这群人继续相处。他们非常友善。哦,我们将赢得更多家庭的信任。
10月。(去威宁的旅行。他多次在沿途村寨以及威宁城市的街头传教,并称赞草海的美丽,再返回昭通。这里,是他两则关于路上夜宿的记载。)至9点钟时我们才得到了自己晚餐的米饭,饭做得很好吃;只有腌菜下饭。我睡在马厩的阁楼上,马厩里养着几头奶牛、绵羊、猪和一匹马。阁楼里装满了稻草,我们就把铺放在草上。这是一个暖和的地方。一位去奎香旅行的商人不喜欢我这样的住处,但他也是无可奈何。他咳嗽得非常厉害。他告诉我:这是因为他经常频繁饮酒,酒损坏了他的肺脏所致!次晚,我住在张先生处。他虽然走遍了中国各地,但是至今还没有遇见过基督新教的传教士。我们围在火边进行了一番长谈。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关于罗马天主教徒和外国人的不真实传说。我试着对他稍微有所启蒙。大约九点时分上床,屋子是木板墙,从板缝中头进来大量的光和缝。大孩子放声读书直到夜晚十一点。此时,这家主妇过足了他的鸦片烟瘾,开始起来与其他三人围着炉火纺线,直到凌晨二点半钟。此后,她们吃了顿饭,并忙乱地收拾。约早五点,除店主本人外,其家人都去休息。紧接着,我们的人起来,并同店主聊到六点钟。所有人都睡得非常少。在旅途中,我见到了汉族人、诺苏人、苗族人与泰人(词义不明,疑指壮侗族某支系——译者注)。这里成千上万的民众。究竟他们怎样才能得救呢?从某种通情理的观点来看,要对这些人中的哪一位发生影响,都似乎是不可能的。
11月14日。昭通。挨门挨户地访问了街上的一些店铺。看来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决意不同耶稣发生联系。怕只有天主才能粉碎这些屏障。
11月15日。许多可爱的孩子参加了晚上的聚会。埃玛和我为了工作,继续举行我们的祈祷会。愿天主赐福于这些人。
12月14日。正当我前往传教所的时候,属于房东家的两个贼潜入屋内,一直呆到有差不多天黑的时分。
12月15日。由于寒冷和饥饿,人们每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房东们又来了。他们中的一位恳求我们给他一条裤子。埃玛当场就拿来送给他们。当她递给他时他又变卦,想再要件长袍,还说我们许诺过这些东西。因此,我走出来,从埃玛的手中拿过裤子抛在一边,掐住这两个无赖的颈背,把他们赶跑。他们吓得不知所措。
12月17日。我听到了一些可怕的饥荒事件。
12月18日。晚饭后,老杨和我带着一些包谷和几百文钱,去寻访穷人。整天都在下雪。在我们的第一个去处,房子在下雨期间已经倒坍,他们就搭了一种围绕顶棚摆放这包谷秸秆的巢穴,一无所有。里面有父亲、母亲、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姑娘。除了一炉火之外,一无所有。每到夜晚,成群的狼就在周围大声嚎叫。我们给了他们一些粮食和钱。在下一处,有位男子已经卖掉了他的桌子以换取少许蚕豆。家里空空如也。他饿得站立不起,只好把自己吊挂站立。必须让他在死之前得到救助。其后到的一所房屋里,住着老两口和两个孩子。他们断炊已经数日。有人曾送给老人家一些包谷。他们就把包谷粒干炒来吃,但老大爷次日就死了。老婆婆的病很重,以致吐血。屋子里漆黑一团。我进去时,除了一个男孩外什么也看不清,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穿,为避开潮湿的地面而躺在两根木棍上。我们进行了救助,并答应他们,明日送些药来。由此我有了一个开端。愿天主帮助这些贫苦人民。
12月19日。夜里我就生病了。早晨,我派老杨送些药和其他物品给那位老婆婆,但他回来后告诉我们,她已经于昨夜饿死了。
12月20日。和老杨一起出去。救济了四个家庭,并护理了大量病人。他们都非常友好坦诚。今天,我们收留了几个本来要被出售的孩子。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收留一百名;人们是如此贫穷,以致于无法养活他们的下一代。
12月21日。外出寻访穷人。
12月25日。圣诞节。在外面救济贫民。我遇上一位妇女,她带着个约有10岁、几乎衣不蔽体的姑娘。她丈夫为吸鸦片搞得倾家荡产。于是,这位妇人带着女儿前往衙门求助。在那里,他们给了她15文钱,并给她的女儿提供二千文的身价。但她拒绝卖女。我给了她一些钱;她欣喜若狂。目前人们竟如此贫苦,他们将家什搬到街上去卖。把一束稻草绑在这些东西上,表示出售。几天前,在附近有一个人,带着位插着草标的男孩,但是没有人买他。阅读早期卫理公会教徒在美洲的历史,阿斯伯里、科克、卡瑞特森以及其他人的形象是何等崇高,天主又是多么奇妙地圣化了他们的劳动,同样的结果和威力将在这里出现。
(在1892年日记的结尾有一则记载,说明该年度的最后八个月里,他被请出去救治了三十二个服鸦片自杀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