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苗族人的到来
柏格理是第一位渡过金沙进入自治的诺苏领地的欧洲人。这就是那个时代当地汉人称之为的“荒蛮之地”。关于他此行的详细情节和有趣材料,已经由他收录在已出版的《在未知的中国》一书中。柏格理所描述他们的习俗状况,一直到现在还被大量保存着。
1903年
11月18日。 我和龙先生于清晨离开昭通,前往他在金沙江这一侧的家,此行有三天路程,这是我们秘密问凉山地区的开始。我们必须在暗中制定自己的计划,在出发时亦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将要去的方向,否则就一定会被他人阻止。
11月24日(他于此日入凉山,下面全部行记未再标明日期。) 早上,我们一大伙人等在渡口,准备过金沙江,在这个行船点之上的江流还有数百英里长。管理渡口的汉子们多方反对。他们不同意我要前去一个以前从未有外国人到过的地方的打算,并且试图劝我取消此行。他们对我讲了许多那边的狂暴传闻,还预言我将再也不会回来。但是,在等待了多年之后,我才有了一个进入凉山这块具有荒野般传奇的迷人土地的机会,我决不能被少数当地汉人左右。
这次访问全靠龙先生的好心帮助才可能成行,此人现在成了基督徒。他原是江那边的凉山诺苏人,业已很长时间生活在这边他的土地上,因此,在生活方式上他与一般的凉山人大不相同。他甚至还是一位地方民团的首领。从他的住处,可以放眼看到诺苏区域的大凉山山脉,我们将要首次穿行其地。
如果我们能对这些人群了解更多就好了。这些部族在汉人的后代迁到中国中部之前曾经生活在那里,但后来被赶到了西部。他们太强壮了!没有谁能彻底消灭他们;也没有一般足够的力量能够占有他们;他们就这样在大汉族的压力下生存下来。
在所有部落民族中,惟独诺苏具有一种文字性语言和文学作品;但数量不多的书籍实际上为巫师和医者所垄断。它是一种奇特的象形文字性语言,存在于汉语语言区域之中。诺苏或凉山人声称,西藏人就是他们种族的衰微的一部分。或许,我们在这里遇到的是全世界最古老民族中的一支。
我们终于渡过了大江,就此,一个外国人首次进入自治的诺苏领地。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祈祷这个民族所有的人都能懂得关于救世主的知识。
我们住在一位最大的凉山首领家里,在他们之中,我得以交结许多朋友。能获得这些部落人的友情,使我感到非常高兴。几个世纪以来,他们都在公然反抗中央政权企图镇压他们的努力。
到了凉山地域,就好像进入一个中世纪时代首领和他全家住天高大的房子里,在其规模巨大的住宅遮蔽之下的侧翼,是他的待从和奴隶的小房屋。简陋的防御工事环线着整个建筑群。
当我们坐在铺于地面的熊皮地毯上时,一只山羊被牵上来,当场动手把它宰掉,献给我们,以准备膳食。这被认为是对客人的极大尊重:一是让客人知道要食用的肉是新鲜的,同时表明牲畜是为他的惠顾而特意宰杀。宰剥干净以后,就把羊的心和肝脏抛入木柴火的火堆中,几分钟后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木盘子里呈给来访者。我自己站起来,尽我的量高兴地吃。他们随之把羊切碎,放进一口巨大的铁锅里煮了一会儿。在烹煮之前,羊肉被放在木盘子上传递一圈。在这儿不用筷子,我们用粗制的木匙吃米饭,用手抓肉。
逗留在这些质朴的人民之中,使我确信,无论是在他们的家里,还是在这些人们中间,完全值得我们竭尽全力向他们宣讲福音。凡是所到之处,我都受到热烈欢迎,从未碰到以前汉人曾经给过我的那种冷遇。
在凉山地区的漫长旅途中,我们没有发现村寨和城镇。诺苏是惟一抵抗了佛教推进的人群。远东的绝大数人民都已经被从印度传来的佛教征服了,但诺苏却坚决地防止了任何佛教的种族使他们偏离自己祖先文化的影响。
在任何地方我都没有发现房屋上有瓦。他们所盖的不是草就是树皮。对精灵的恐惧,明显地存在于他们之间。这可以从男巫具有相当大的权力中得以说明。
我发现在那里没有庙宇,同样我也没有看到任何种类的偶像或造像。与汉族人比起来,姑娘妇女的地位要高得多,没有实行缠足,也绝没有杀害婴儿的情况。
无论何处的坟墓都没有标志,这与死人比生者占据更大地盘的汉族有着惊人的不同之处。在诺苏地域,人去世后怎么办呢?就全由火和风去掌握奥秘了。每当一个人去世,就把尸体搬出去,穿戴亦如生前,送到山野中某个地方。在那里把死者撑放成坐的姿势,周围摆上干草和易燃的木柴,这些木柴很容易从至今仍然生长在那里的参天大树上获得。柴草被点燃,一直烧到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这些灰就宁静地待在这里,直到它们被风吹光。
12月19日。 我本来计划今天早晨动身前往会泽。但是,天降大雨,使我犹豫起来。最终我还是决定走,并于上午9点30分出发。在污秽不堪的情况下,经过一天的跋涉,我们恰于天黑之前到达桃云。道路的情况完全要靠叙述方能明了。在许多地段,骑马行走非常危险,有些地方我只有靠马牵引。在某处,我骑行在一条狭窄的堤坎上,用一条短短的缰绳拉着年轻的马前进。我们走进河堤里的一道缝隙,马且小步伐行走,仍然打滑,后来一下子跌进了切断河堤的交叉路的沟里。它的腿被折叠压在自己身子下面,伸长了脖子沉重地喘息,而我想它肯定有一条腿被压断了。我们设法把它弄了出来。使我们惊异和欣慰的是:它竟走完了余下的路程。感谢天主的解救!
回想起如何步履沉重地走过这种泥泞的道路,简直是一场恶梦。一个能允许这样的道路存在的政府,真应该为人民所摆脱。
(继续那次非常潮湿的旅行到达会泽,后来转回昭通,为了送他的大男孩去英国读书,他于1904年初离开昭通,踏上前往重庆的漫长旅途。“再见!我的孩子”。往下的几个礼拜,他在云南东北进行那种常有的旅行——“我不知我的孩子现在在哪里?愿天主保佑他!”)
1904年
(在重庆返回的旅途上。) 夜晚,船停泊在江边,我们向内地漫步了几里路。次晨,我们很早就起航,没多久就靠近了宽渔滩附近凶险的礁石群。一阵风吹了过来,我们的掌舵人认为应该划船横穿过江,以进到激流的前头。这些汉子们拼命地干,但却迎上了逆风。因此,我们必须横划过江面。可是,现在却远远地掉在了激流的后面,我们不由自主地以可怕的速度向礁石群驰去!当我们感到自己如此飞快地冲向江心时,大家真正惊慌失措了。此刻,恰巧有一条比我们的要小得多的船,正由在纤路上的五个苦力用绳索拖着越过险滩。我们正在险滩前哗啦啦的水中时,幸好碰上了他们的长绳索。正当它掠过我们的船时,我们的人扔掉自己的船桨,抓住了他们的绳索。由于抓着粗糙的纤绳,我们暂时躲开了灾难。那条绳索一端牵着激流中的小船;另一段由五个在岸上的纤夫拉着;他们几乎要被这突然增加的拉力拖倒。我时刻都在想绳子会被拉断,那么两条船都会葬身于惊涛骇浪之中。五位纤夫勇敢地立定地上,然后蜷缩在一块伸向江面的巨大岩石后面,尽管由于石头阻挡,看不到我们,他们仍然用力拖紧绳索。我们的人则一把一把地换着手,直到把船移入平静的水面。感谢天主!看来几乎是难以幸免,但终于获救了。
5月2日。 我们住过的客店里,有上千只装在笼子里的要运走出售的小鸭子。这些小鸭子都是在一个孵卵器中孵出来的。孵卵器由大量脱去谷壳的米组成,米在早晨合晚上油煎一次。鸭蛋被埋在这些米中,到时间小鸭就孵出来了。
5月14日。 到达昭通。又得归来,分外高兴。我在晚礼拜上宣讲,还主持了圣礼。
5月16日。 我用了一整天来结算账目。算清了第一季度的账目之后,我发现在传教的账上已经超支了80英镑。我希望他们能多送些钱来。
5月20日。 我派人去看地方行政长官是否在家,或许我能够前往。回复说他不在家,但他却随即穿着长袍来访问我。入座之后,他告诉我,昭通被授权送一二名学生去日本接受更高的教育。那些幸运儿要由考试选拔出来,数学就是其中一门要考的学科。他很爽快地承认对这门学科一无所知。首先,他询问一个人怎样解几道数学题。对此,我欣然地同意了。随后,他询问一个人怎样才能够知道答案是正确的。在他有点难为情了一阵后,脱口问道:“您愿意把考试题做出来并写在纸上马?”我同意这样做。后来,我把试卷还给这位行政长官。若干天之后,这些试卷被批下来,都做对了。
6月2日。 我们这儿来了两位访问者——一位先生和一个小妇人,他们正在组织一场全民范围的反对缠足活动。我试着促使地方行政长官在考试大厅里安排一场大型集会,但是,他说所有的太太即女士都拒绝参加。于是我们就通过一则小小的公告,在教堂里安排一次会议。有大量的男子参加,那位小妇人就裹脚问题向他们发表演说,当时我在一边解释。集会的气氛自始至终都很活跃,我们的人对此都异常赞赏。遍及国民的反对缠足运动,看来造就了惊人的进步。
6月14日。 某个朋友带了一位杰出的凉山人前来看我,他叫约巴,是我所见过这些男子中的最优秀者。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秉性公正,他的两排牙,在几年前同一个醉汉的争斗中都被打掉了。他现在整50岁,具有一副他们所有人都有的洁净面孔,看起来只有30岁左右。他欣然同意教我。因此,他就留了几天,教会我约二百个凉山词句。他能够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因此,我们的进展很是顺利。
他是哲部落的一个成员。他告诉我,我们关注的那场部落战斗,由于一百头牲畜的支付已经得以解决。在他离去的时候,我们送给他两块银子——一块是埃玛送给他妻子的,一块是我赠与他的。他的确颇有魅力;他走进周围房间,毫不拘束;怀着极大兴趣观看有关陈设。我真希望他能够和我们一起待几个礼拜。
7月9日。 邮件于昨晚送到,带来了埃玛母亲去世的悲惨消息。这个打击,几乎使我五脏俱裂。昨晚,我不忍心告诉她,而当清晨来临之际,我感到竟是如此怯懦和紧张,这最终将是何等残酷的打击。一旦面临死亡,人就会感到狂怒。它必定是一种违背人类本性的现象。为什么人要死,最不能容忍的是所有好人也要死,这会带来多少烦恼!无疑它不是天主的打算。感谢天主!他将制服死神。皈依基督者将永远看不到死亡。“死亡,你的锋芒在哪里!”在痛苦的时候主给我们以安慰。次日,我们一起外出散步,相互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