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虎
一些诺苏地主不仅在柏格理及其同事工作的区域里拥有广阔的土地,而且在金沙江对面自治的凉山诺苏区内也占有地产。他们一方面在满汉政权的管制下,另一方面又依靠武装力量来保卫自己的地位。双方在大批武装侍从的护卫下,经常频繁往来。当时汉族统治区域内正在禁除鸦片,这些地主就从江对面带回大量自己的私货,鸦片是那边贸易中的主要商品。
1912年
5月30日。返回石门坎。在革命时期,老七被释放。他先去凉山看了他在那里的地产,现在已经回到在长海子附近的家。在这个距石门坎约五英里的村寨附近有一只老虎,正在给人们带来许多灾难。它曾经二次被苗族人用弩射中,但是由于箭镞上没有涂毒药,因此伤害极轻。我已经派了一名惯跑山路的人去长海子在苗族人那里买一银元的毒药,这样,我们或许能够将其捕获。就在我们举行晚礼拜的时候,那只虎走了四分之一英里长的路下来,叼着一条狗逃了。
就在得到毒药的那个傍晚,我们和八位带着弓弩的传教士动身去追捕老虎。我们发现了大量足迹,爪子印约有六英寸宽,从前、后的足迹推测,它足有六英尺长。就在我们追踪的时候,老虎却从寨子里可以望得见的地方穿过。捕虎的药是深褐色的糊状物,从一种约五英尺高的植物根茎中得来;它的叶子看起来很像菊花叶。
7月。我们还没有捉住老虎。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它在某一村寨后面咆哮。几天前,它咬死了一个走出村寨的妇女。一位跟随我们、接受了洗礼的17岁的姑娘,准备嫁给一位不信教者的12岁的儿子。我去找她,但没有找到。我们真应该有能力制止这类事情。此事让我感到非常不愉快。姑娘出嫁的那天,送亲的人群以古老的异教徒方式吹着他们的芦笙,从我们的小教堂附近过去了。这是对我们的又一次打击。
7月22日。有位苗族人赶场回来,被一只老虎悄悄地跟上。直到狗叫起来,他向四处看的时候,才发觉身后是什么。他和儿子跑进自己的房屋,虎在狗之后亦赶到了。显然,这只虎是寨子里狗的真正仇家。因为,它己经吞食了几只狗。那天,它把人撇下,单单去追赶狗。当老虎在附近咆哮觅食的时候,父子俩就躲在屋子里。最后,他们大喊救命,这只野兽才跑开了。
在石门坎,壮丽的云海难以用语言描述。昨晚,这里雷声阵阵,天空中布满了色彩丰富、浓重、状似雄伟群山的云层。雷声在一朵朵云中回荡:有一声滚雷竟然持续响了45秒钟。
7月25日。昨晚,在我们的“五镑小房”里,成立了小小的“基督教徒努力团体”。我们要在这里找到途径,使其活动下去,然后再传播到其他地方。
我刚收到在伦敦的海外圣经公会从英国寄来的一封信,通知我:他们正在着手用新创文字印刷第一批苗文《圣经》。
9月1日。在中午礼拜上,我们同三位苗族传教士告别,他们是派往会泽南面葛泼人中的传教人员。他们将必须学习一种新的语言,那里的葛泼人,正在公开热切地盼望着我们。这些苗族追求者,现在找遍了山中的苗寨,并于今日开始,搜寻其他可以接受福音的人们。他们将要离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数月之久。
9月18日。最终,老虎到底被处置了。母虎和两只小虎进入位于山悬崖之间的一条冲水沟。人们把入口堵死,并从崖上滚下石头来,它们被赶到边上,跳下身亡。虎必须卖给捕获地点的地主。他给了猎人们40两银子和一头肥猪。雄虎逃脱在外,但他们说,它己被人们吓怕了。
雅各和我正在忙着把《加拉太书》逐节译成苗文。我们非常喜欢这项工作。我希望主给我力量,以完成全部翻译工作。印刷完的第一批《马太福音》己经运到,并且很快售完。
9月23日。 我们刚举行过一次与以往相比最好的季度会议。所有与会者都显示了团结与仁爱的精神。有八名传教士在葛泼人或武定传教。据报道,情况不错;有几个教堂经常满员,或者差不多满员。
10月1日。(在雨季终结的时候,他向着水苗的方向开始了一次长途旅行。于10月25日返回石门坎——立即动身往南面的另一次访问,随着又是往西方的旅行。)
(他记下一个寨子的情况:这里既潮湿又不卫生,几乎所有的儿童都死掉了。今年有大量小孩因病夭折;某日一下子死了三个。全寨妇女都集中参加了聚会,但是,在她们之中竟然看不见一个婴儿。在我坐着听苗族传教士发言的时候,我思索他的经文如何才能适用于这些人的境况——“跟我来吧,所有你们这些充满了疲惫和痛苦的人们。”)
其后,我们坐进粗糙的苗族小屋中最粗糙的一座,围着地上的一堆美丽、明亮的木柴火。众人头上就是被烟熏得油亮的竹顶蓬。坐在火边的一位老者,痛苦地咳嗽着。猪也睡在同一间屋里。竹篱笆向夜色敞开,外面是厚厚的稀泥,当牲口进来时,泥几乎要没到肚子上。而房屋里面,则是有着火热心肠的愉快的人们。
当一位传教士出去,到另一座房子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一声大叫。原来他从一段木头上滑倒,头向前栽进了深深的泥中。里面的其他人就笑着喧闹起来,在别人有闪失的时候,他们总是这样做。有三四个小姑娘躺在地上,盖着张粗硬的羊皮睡着了。夜间,一些看来如此喜欢制造巨大声响的公鸡挤在屋子里。
次晨,为了用早餐,在挨近我歇息处的地方摆上了一张小桌子,以便我坐着吃饭,一个少妇拿着竹棍,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随时准备敲打敢于越过竹棍为其划定范围的四头猪。它们也是腹中空空,想开自己的早饭了。当这头或那头嗅着摸索,并试着移向桌子,以分享大场合里的美味时,竹棍就会敲到它的鼻子上,使其又缩回去加入原来的群体。当我用完餐,在一个盆里洗自己的筷子的时候,有位男子把饭桌搬到另一间房中,这样,另一伙儿人就可以开饭了。
这里的许多村寨都不信教。在初期,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去了石门坎,但又很快一个一个地走掉,现在则嘲笑起基督徒来。我们怎样做才能够影响这些人呢?我多么希望他们都参加进来。由于一直持续着相当频繁的战斗,群山处处都是避难用的碉楼。
数晚之前,一只虎走近了村寨的茅棚,发出了几声恐怖的嚎叫。男人们起来,拿着棍子和锄头走出去,他们竭力高喊,想把它吓走,但它并不害怕,反倒窜进寨子。在一所房子附近,虎捕获了一条狗并把它叼走,离去时,虎口里的狗还在狂叫。当虎要走进山沟的时候,它以空前的音量发出两声巨大嗥鸣,然后就消失了。
在我们20天的旅行里,通过了这些雄伟险峻的大山,其间,我曾发现王胜模用针和蓝线为杨雅各缝脚上的裂口。由于裂口时而浸在泥泞中,时而踩在坚硬的路面上,为了防止裂口扩大,他就像汉族苦力一样,一直在用针和线把它们缝到一起。
当我们今晚在小教堂里时,如遇有来自这个村寨的群众时,一定要尽可能地安慰他们。由于患流行热,有22个人死亡,其中大多数是儿童。
早晨,在温暖阳光的洒浴下,我沿着一条山脊行走。脚下是广阔的云海,云海正对面的彼岸,是升起的山峰。柔和宜人的风吹来,不由使人产生一种幻觉,我竟全然就像走在这天上大海旁边的树林中。比起俯看往下二千英尺的崎岖山谷而言,此景对于我的眼睛倒是一种奇异和舒适的感受。连续几个小时,我们凌驾于云雾之上,沿着好似天湖之滨的突出水面的高地行走,大家都沉醉于优美的景色之中。到了中午,骄阳似火,云海变得无影无踪。 晚上,我为38个人行洗礼,本年度,在秋摸嘎区域内共吸收了240个人。
11月25日。我正在我们地理位置最高的寨子里写日记。它坐落在大坪子旁边的山顶,肯定在海拔一万英尺以上。在这里包谷和燕麦都长不熟。绵羊兴旺,山羊却不适应。人们依靠粗糙的荞麦饼和马铃薯为生。
这个村寨周围大多数的土地,都是未经开垦的荒野。由于土地显然没有什么价值,生活在这里的苗族人也就不是农奴。我下面是连绵50英里的浩瀚云海,另一边青菜坪的主峰高出五百英尺,向上耸起,好似一个小岛。各处的山峰就如同海中星罗棋布的小岛屿。云雾冲击着山峰,云涛又被击散成浪花状,就像是真正的大海。云层永无安宁,就好似有一股强劲的风要力图把它们吹散似的,但在云雾之上,却是一片寂寞,没有生命的形迹。生命在下面,整个昭通平原就在下面,那里有车辆、马匹、牛、热闹的街道和房舍,充满了风流传奇、悲剧和日常琐事。我们看不到他们,而他们也丝毫不了解我们。
山脊时不时显现出来,雾潮似乎正在退去,岩石又恢复了本来面目。白色的云和雾团冲击山坡上石头的场景非常美丽,但此时却不再有萧萧的风声和云海的浪花。向着遥远的东方,我能看到一百英里路程之外威宁那边的群山,而西面凉山的所有山脉,却都是紫色的峰峦衬托着蓝天。
在今天的旅途中,有两只好看的大灰狼从我们的小路上穿过,大家乘兴追了一阵。晚上,50个人挤进一间12×15英尺见方的屋子里,举行礼拜式。这里的儿童中,有许多人患伤寒和咳嗽。
下一晚,我们住在一个异教的苗寨里,受到了冷遇和敌视。惟一的食物,就是一堆在寨子当中空地上烧好的马铃薯,我们只好用自己的手指甲剥马铃薯皮。我们为这些食物和马饲料都付了钱。到晚上传教时,他们却听得很认真。
第二天,每个人都十分高兴,因为我们设陷阱捕到一只麝,其麝香重二盎司,约值20两银子。
1913年
今天,一位苗族麻风病患者来石门坎找我,向我诉说他的困难。几年前,他的大儿子穿了他的一些衣服,现在,己经出现了麻风病的症状。他的小儿子长得非常好,仍和他生活在一起。他想让小儿子去小学,但人们都害怕因此会带进来麻风病。为了避免把麻风病传进自己的家,一位叔叔也拒不收养这个孩子。这位病人问我,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病人走了一会儿后又返回来。他还有些事情想谈。他患麻风病的儿子厌倦了人生,乞求父亲给点毒药让他“回老家”。他不想这样做,问我如何是好。这个人当时说,“兴许我也该‘回老家’了。没人想要我们,在人间没有任何安慰。”我告诉他不能服毒,天主在召集他们,今后,在天主的怀抱里会得到安慰和欢乐。他默默无语,似乎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但是,除了对他们的无限同情之外,我己经无言可发。可怜的父与子。
2月26日。王树德和我一直在角奎的黑神庙里向众多的群众传教。在几天的时间里,大约有五百人前来听讲,他们还提出了一些探讨性的问题。
今天上午,有一位汉族男子带着他的小侄女来看我们。他说:“前些日子她曾缠过足,当时,由于一只脚特别疼,她只得斜着身子下台阶。现在,她就像个男孩子,能一直跑着下来。”听着他形容小姑娘们从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喜悦,真是令人高兴。自从两年前革命成功与共和制建立以来,几乎街上所有的姑娘都从缠足中解放出来了。 3月4日。我们返回苗寨。有两个苗族女巫一直在这里活动,干扰了我们的一些人家。向人们声称能够解除致使他人中妖术的符咒。被蛊惑的人,必须撕下他们衣服上的一些碎布,并要在强烈的诅咒和祈求声中把它们埋在自家房屋附近的某去处。然后,女巫们则能奇迹地找到埋藏的碎布,所谓的符咒也就此解除。只需要念少许咒语,或者秘密动作一番,她们即可以发现事先埋东西的地点。对于这些服务,她们的索价是一元。这相当于一个男子劳动20天才能挣到的钱。我走访了一些曾经请过女巫的人家,并训斥该教会的管理人员,为什么竟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晚上,两个女巫来到寨子里,要解除某一家的蛊惑,以防止导致灾难进一步发生。我让管理人员去把女巫带到这里来,我们将要在他们的寨子里对付这只“老虎”。他们根本不愿前往,其中有一个人则非常害怕,但是,在我们的敦促下,他们还是去了。我们静静地在苗家的茅舍里等候。等了很大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但并没有带女巫。于是,我们派出更多的男子去抓这两个无赖,他们终于把她们带了回来。
我们让这两个妖术的代理人站在中间,一场闹剧就此开始。我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她们撕下自己衣服上一片布,并念动一段符咒,我将会对付她们的魔怪之力。在我的指挥之下,伴随着巨大的骚动和呼喊声,经过一番冲突,终于割下了她们衣服上的一些布片。不过,站在门口的一个管理人员让一位女巫得以溜走。我们转眼就不见了她的踪影。看见这种角色都能左右苗族人,让人感到既可笑又可悲。我要求女巫把钱还给受勒索的人家,她们也答应永远离开这里的群众。两名传教士被指定前往这些女巫的寨子,以劝说她们的丈夫把她们留在家里面。
在这一带,我时常听到有些“大地的临视者”即“土目”使用的若干令人发指的严刑。他们是多么残忍的人!在地主堡垒里所施用的一些酷刑中,他们以恶魔般的刑具给人们造成极度痛苦,有时竟然把人的某一肢用油浸泡后当火把点燃。这里的土目正在驱逐他们土地上的三户苗族人,所用的方法仅仅是把他们赶走了事。我告诉群众,我没有听到过一个领主吩咐他的人民走开,但我却从群众那里听说他们的主人正在这样做。
在两天的旅行里,我们经过了九座苗族人的教会建筑。与过去相比,这是多么大的变化,而又会给明天带来何等的机遇。我想让人把这些小教堂都粉刷成白色,这样,它们就能在山坡上清楚的显示出来。王树德和我骑马前往黑头山,那里的人打算建一座教堂和学校。当地群众的想法是,如果他们加入了教会,就有可能避开土目的骚扰而得而安宁。
据说,这里“大地的监视者”在过去一直都是霸主,他们对凡能抓到的人施以折磨、拷打和处罚金。任何走近他们庄园的人都会被其手下抓住,捆进堡垒中拷问,只有在交付足够罚金后才会释放。这就是荒蛮的威宁,充满着不开化的传统习俗。这些封建领主的统治也到了该结束的时间了。
由于教会在此地的出现,这些地主于最近几年变得稍微理智一些了。如果土目知道其中的原由,他们就应该要么都联合起来反对我们,要么就加入我们,因为我们的到来,真正预示着他们暴政的终结。
一位当地的小地主吴老板出席了晚上的礼拜,他是带着含糊的意图领着自己的一些人来到教会的。他同我一起坐在讲坛上,礼拜将近结束的时候,要为一些人行洗礼。一位苗族教士端着一盆水走上前来,把它放在讲坛上。当时,我正在发言。这位申请入教会的吴老板则端起了那个水盆,看了看,嗅了嗅,然后就开始喝里面的水。看他坐在那里庄重地捧着圣器饮水,真让人感到好笑。如果我瞧上“威尔叔叔” (王树德——译者)一眼,就要放声大笑,无法把话讲下下去。我真担心他会把水给喝光,不过,谢天谢地,他总算给行洗礼留下了足够的用水。
我为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施了洗礼。她是我行洗过的年龄最小的皈依者。她父亲对她教导有方。她会祈祷,并且热爱耶稣,她能表达的不过如此,但对于我来说己经足够了。
哲觉的诺苏首领安先生,是官府的公职人员,经过多次请求,他己经加入教会。现在,许多哲觉人自然而然地效法了他的榜样。而这一带原来不信教的苗族人也几乎全都参加了教会。
3月29日。在旅途的回程中,我们走访了近来拷打过一些苗族人的地主蔡柱。他对我们素有敌意,而且总爱给教会找大量的麻烦。我们该如何对此人讲呢?我们数落了他的暴行,以唤醒他灵魂中善的一面。当我们离去时,迈欧尼与我骑马沿着过去的鸦片田走过,士兵们己经迫使人们将土地犁翻。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如此被毁掉作物的汉族人,必须让其土地荒芜。对官府而言,反正他们己经缴纳了让自己土地自由安排的银两。他们现在是既失去银子,又丢了种别的庄稼的收入。
4月2日。回到石门坎家中。色嘎最大的地主把他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了。
5月25日,礼拜日。苗族人杨雅各,曾与我一起搞了那么多的翻译工作,今天早晨他是这样宣讲的:“关于财宝就藏在田里,于是人们就卖掉了所有东西去购买田地的比喻,对我们苗族人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东西。因为这种事,我们从来就是力所不能及的,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从地主那里买到土地。因此,我要换一个适合于我们的比喻。请看看关于麝的比喻:如果某个苗族人在外面的山里看到了一头麝,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捉住它。“他会想到它的的麝香价值20两银子。他要准备好草鞋、食物;他要告别自己的家园、亲人和庄稼,紧紧跟在麝后面,直到捕获它。那么,我们也应该舍弃一切,为了最高的价值,即耶稣的真理。”
6月13日。这个寨子的一家人染上了伤寒病。老人己经死去,其子女则正在病中。在群众中,对这种病存在着巨大的恐惧。没有人敢于接近染病的人家。我希望我们能使教会的人不要如此害怕这件事,要欣然前往,并且和那些患者一块儿祈祷,因为在这种时刻,他们正需要巨大的同情。而在他们的孤立和忽略之中,这户信教的人家竟然去请了巫师。为拯救寨子里的其他人,巫师拿住了所谓的病魔,装进一个瓶子,密封起来,然后带走。如果瓶里的水保持清澈,人们就会得救,若水变得浑浊,那他们就无法逃脱灾难,据说这次水一直是清净的,所以寨子里就没有再死人。
在一个不信教的寨子里发生了天花病。己经死了一个男子,还有位青年妇女病得很重。一位基督徒亲戚劝他们不要请巫师,而应请我。我有一些牛痘疫苗,但不知道它们是否失效。这个村寨的许多人来找我种了牛痘。前来的小孩子从没有见到过我,但他们看来并不害怕。我期望着疫苗能够生效,这样,他们全部会过来参加我们为基督服务的事业。
7月1日。今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位苗族姑娘走上前来看我。她己经流浪了大约四天四夜。我发现她就是那父子俩都是麻风病患者并且想自杀人家的女儿。她有四年的时间没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但现在人们说她也有了麻风病症状,所以没有人再肯收养她。
杨雅各和我前往这些麻风病人居信的村寨,看看我们能够为此做些什么。天上下着大雨,路上全是烂泥巴。在寨子里,我们找到了患麻风病的姓王人家的住房,就生活条件和外观而言,它看起来与其他房屋也差不多。
我走进屋门,起初听不到有人在的声音。于是我喊了起来,这样,里面的老年男子才应声叫我进去。他是躺着的,他的小女儿也是麻风病患者,正在地上的三块石头之间燃火。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当小姑娘点燃了一根木棍,我才开始看到周围的事物。我为小姑娘做了检查,用针刺入她身上的肿块,看她是否能感觉到。她放声痛哭,我试着哄她高兴起来,告诉她,我们都非常喜欢她。姑娘的哥哥躺在几个背篓后面的黑暗角落里。在我讲话的时候他也回答,但他们都不愿意让我过去看他。我只是在他隐蔽处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种阴影。难怪他们想要我们给他们鸦片吃,以便死去。这是一座阴暗和死亡的房屋。悲伤地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们谈论着我们能做些什么。
一位苗族传教士刚访问过在四川边界上的另一支苗部落——那里有数千白苗。他们和几年前这里的苗族一个样。起初,他们不相信这位传教士也是苗族人,直到他取出了他们的芦笙,进行了只有苗族人才会的表演,疑虑才得以消除。他们的一些人正在经历数日的旅行前来石门坎,为了亲自看个究竟。
9月1日。我方才从一个村民患伤寒病的寨子回来。我去过的一座又一座房屋里,都挤满了病人。有些儿童已经死去,所有人都处在极端贫困之中。我曾进去的一个茅棚仅有卧下一头牛的那么大点地方。在一些屋子里,人和牲口竟躺在一起;不少处于病中的人就歇在地下。在流行疾病村庄的上面,阳光普照,而在茅屋内的人们也欢欣异常。我从这家到那家,去安慰和鼓舞他们,并同他们一同祈祷。愿天主保佑他们。这种贫困程度是令人难以想象到的。那些房屋中,有不少座连一元钱也不值,但土目正是靠着多年来对这些人的压迫,而过着富裕的生活。在山中旅行时,我们去了一户苗族人孤零零生活的地方。这家人中的父母亲因患可怕的伤寒病死去了。两个小女儿也染上伤寒,可是却无人照料。她们找到了邻近的汉族人家,但没有人收养她们,这样她们也死了。
只是到了现在,我才开始理解到,这些民众中的不少人正处于多么可怕的贫穷状态。我平时也知道他们穷,但却只是在此刻才体会到他们实际的贫困程度。近来,经过几次如同刚才我在苗族人家里看到的情景后,我感到无比的气愤和棘手。难道从来就是这样吗?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些人的希望了吗?如果我们宣讲在天国里没有财主的位置,群众就可能嘲笑我们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讲话,而他们在人世上到底有什么机遇呢?
10月。需要走远路去长海子、黑石头和哲觉。我站在这里的高坡上,大雁排成雄壮的队形从头顶上飞过,我向南眺望着——越过起伏的群山、向着宣威和会泽。超出这一地带,就没有苗族人了。
在旅途中,两位苗族传教士一直在读书,其中有一本《路德传》、一本《奥古斯丁传》、另一本是《世界历史》。都是中文版。看到这些人通过读书而进入了新的世界,真让人感到了不起。一位传教士说:“如果没有一本书,我现在的日子一定会很惨的。”我问:在成为基督徒之前他们的情景如何,他们说:“那时,我们从来没有读过任何书籍。”
在过去,为土目所服的徭役曾引起苗族人强烈咒骂,用他们这里的话,称地主的强制性劳动为“活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