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南之行

柏格理和邰慕廉在中国东部学习了几个月的汉语,他们现在开始向遥远西部的云南进发。两个来自“圣经基督教会”的年轻传教士万斯通和索恩已先于他们在那里了。后者这次被单独留在昭通,同时万斯通返回上海结婚,并护送两位新成员赴云南。旅途的第一程是经长江1600英里到重庆的水路;再从那里万斯通经陆路去昆明。柏格理和邰慕廉则直接去昭通与索恩相会。旅途中的距离通常以“里”来计算。中国的三里约相当于一英里。

1887年(柏格理初次来到中国云南)

我于3月份离开了中国东海岸,向遥远的云南省进发。我们乘坐轮船,一直到达中国中部的汉口。这里有两位著名的传教士格里菲思约翰和戴维希尔;前者凭借他杰出的宣讲能力和文学作品影响到数百万人,后者以他对芸芸众生无可非议的热爱,推毁了位于西方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屏障。

除了在汉口以外,我们很少发现传教士工作的痕迹。而从那里出发后数千英里的旅途中,仅见到二百多基督教新教教徒。在乘坐中国式平底帆船溯江而上时,我们还经历了在那里经常发生的危险事故。当穿过第一个险滩群的某一滩时。特别节俭和漫不经心的船主导致了我们的失事这条船被撞成了碎片。我们落进了巨大的倾天滩,在凶险莫测的水中挣扎着。我瞥见万斯通和他年轻的新嫁娘相互抓着对方的手,紧紧握着些船只的残片,在汹涌的波涛中上下颠簸。我们认为自己的性命随时都会了结。夜幕降临,使我们愈感寒冷,走起路来也跌跌撞撞,就只好栖身于岸边一间小屋中。可我的思潮却一直回到失事的时刻。船被无情的礁石撞得粉碎。但是,在其碎裂之前就已经载着尚在舱内并无法出去的我们三人下沉了。只是在它被撞碎后,我们才奋力浮出水面,去抓船的残木片。此时,有两只急救的“红船”从岸边尽全力穿过险滩,向我们驰来。一条船划到我这边,我感到自己被一只强壮,友好的手抓住,救我的那位汉子突然盯住了我的脸和白皮肤,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哎呀!是外国人!”最终,我安全地进入小船,当时对我来说,它简直就是无比和平与安全的天国。

1888年(自述旅途的艰辛)

1月~14日。在重庆度过了繁忙而愉快的一周。当我们的东西从行李中取出来的时候,他们黯然了。

1月17日。重庆。起得比较早。早餐前,我们的八个苦力中的一位取走了我们的行李。行60里路抵达坡西里。沿途风景优美。爬上山又下山。小马一路慢跑。晚上住进一座很好的客店,屋内摆设整齐。我们两人的食宿共用去一百文铜钱。我感到孤独,但是“我将与你同在”。

1月18日。超前早起了约一个小时,喂上马后又上床休息了一阵。从这里行20里路,到达一个大村庄。又走了25里经过一个正在举行盛大乡场的村子。人山人海。骑马通过太困难,就牵着它步行;即使这样也走不过去。于是就进了一个小店喝茶休息,人们争相来看我们这些外国人。在途中一个可爱的小村庄里,一条溪流从岩石上冲下;有的瀑布达二三十英尺高;想必在雨季会更加壮观。风景真实迷人。六个铜板买了两盘稀饭。

走70里后到达停轿口,此时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在经历了愉快平和的一天后,又碰上雅致舒适的客店。

1月19日。动身时就在下雨,因此路非常滑。万斯通随手就取出斗篷穿上。走出20里开外到达一个小镇――再行30里进入茶店场。这里正在赶场,街道上很拥挤。邰慕廉走在前面。我跳下来牵着马走。这时。不知是我还是别人,莫名其妙地打翻了一个店辅外面的货摊,把上面全部或部分货品倾了下来。我赶快托住木板,避免了货摊全部翻倒但年岁很大的摊主却牵住我的马不放我走。立即就围过来一大帮人,我告诉他们,我们的人是会赔钱的。而他的儿子竟干脆把我的马牵走,拴进一座马厩里。我们只好撇开马,到一个茶馆里商量损失问题。那些东西都是干货,估计损失不会超过50文钱,我答应给他二百文。他想要的却是一万五千文。看来这是在敲竹杠。邰慕廉发觉我没有赶去,就返回来参加了我们在茶馆里的谈判。由于挤的人太多——茶老板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只好去另一个店铺。我们向那人建议去找当地衙门解决,但是他不让牵马同去。这时,从衙门里来的一个人出面帮我们的忙,他要我们只付三百文钱,并答应追还马匹。他还让我们先上路,我们照办了,那匹马很快就被沿路送回。我们二人冷淡地接过了它。

1月20日,起得很早,通行在这段路的四川部分。我们辞退了原来的轿夫,又雇上了其他两个人跟着走,因为长期雇工固然可以随心所欲,但他们并不见得都完全可以信赖。

看到前面人山人海在赶场,鉴于昨日的教训,我们只好绕道而行。道路情况极坏,狭窄而且崎岖。对于可怜的马来说太艰辛了;在一个险恶的去处,它滑倒在地,几乎把我摔出去。

1月21日,走了45里之后――我试着穿过一个大骡马群,结果使自己的马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作为愚蠢行动地代价,我被摔到右边。风景还是那么美丽,不过,我已没有心思欣赏了。 整天都在艰苦行进——走了90里路。午饭前乘船渡过一道小河——扬子江某条直流——为重见到这条曾打过交道的河流而感到高兴。通过了一些橘子园。

在夜色中走进泸州街头,街上的灯笼看起来非常雅致。

1月22日,礼拜日。美美地睡了一大觉。早上起床,精神饱满地迎来了主的日子。没有谁来看望我们,我们也没有出去。下午,我们举行了小规模的礼拜——一场中国式的礼拜,有个我们雇的男孩子也在场。在店里还住有许多粗俗之徒,同他们一起的看来是些歌女身份的人,入夜后吵闹异常——十足的放荡。 愉快地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没有豆子喂马,让那个男孩子去取一些来,但我们断言拒绝让他去帮着买豆子。他想用苦力头子的钱买来后,再要我们付钱给他的头头。我们告诉他,这还是等于要我们拿钱买。

1月23日,礼拜一。起得非常早,出发穿过泸州,街上几乎静无一人。外面的山上布满了坟墓。沿途都可以看到庙宇。可爱的景色,令人感到讨厌的道路,几乎所有石头的铺设都在和骑马的人为难,况且这还是所谓的“大路”(主要的路——译者注),而赶马的男孩子说,这些路还算是好路,云南的路则更糟!到四川以来,今天好像是第一个出太阳的天。沿途都生长着鸦片——还有无边的蚕豆、豌豆和小麦。水田看上去就好似一个个小型湖泊。道路向前伸延,它时常某一边以四、六、八或者十英尺的差距落入水中,另一边则浸在二英尺深的水和泥中——上面只有小小的立足点,在这种路上行走,真让人担心是否会摔断脖颈或洗个不情愿的冷水澡。

1月24日。当我们起床时就在下雨;道路滑得令人恼火,今天根本无法骑马好好走上一程。邰慕廉的脚病在困扰着他。行程70里。宿于一家客店。那里有几个小孩子,我们试着与他们交谈,并且画了几张画。一个聪明的小家伙只有桌子那么高,所以无法看到她。

不久后,我们进入自己的客房,关上屋门——过了片刻,有人敲门。“谁”?——“是XXX” (已忘记了她的名字——译者注)。接着传来小声讲话,“请给我画一张像。”原来是那个小家伙,拿着一张纸要我给她画像。当然,我非常愉快地满足了她的要求。有位儿童在我们的房间里,而且对我这个外国人毫不惧怕,这件事本身就已令人感到欢欣。像在家乡一样,我又赢得了一些儿童的信任。

1月25日。我们坐着小船——马和苦力则由陆路上走。 穿过两道激流。河面仍旧很宽,有些巨大的船只行驰。 一年以前的今天,我们的告别会议克拉珀姆举行。

1月26日。进入水富——马匹在天黑前还没有到达。

1月27日。因为钉马掌,在水富与男孩子分手,而后他又赶上了我们。走了90里——一路上老是在下雨。

1月28日。告别那条河流。道路糟透了。可怜的马曾摔倒一次。大雨使路上积满了泥,整天都似乎在冰上行走。我们原计划行一百里路,但最终到75里时就都精疲力竭了,只好宿在一个小店里。在此之前,我从未走过这种路。

1月29日,礼拜日。在这路边小店里平静地过了一天。整日都在下雨。围着一炉火取暖——相当大的一伙人——有时达 10到12个。煤燃得很透,没有烟,看来一坨就可烧上一整天。我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名,也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雨水透过我们的屋顶漏了进来。

1月30日。又是令人恼火的路——泥泞,有些地方连石头都没有,因此行走起来倍觉艰辛。时而下着雪。沿途景色壮丽。道路上下蜿蜒。供乘骑的马也吃尽苦头。有个苦力甩手不干,回家去了。这里甚至比宜昌和长江三峡的景色更为动人。

有许多身背一百多磅铜的苦力经过。一些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背负重载,艰难地行走。他们休息的一种方式是用根丁字形的木杖,停下来时屈背把自己的重载放在木杖上。路真让人胆寒,滑得利害。今天走了75里。

1月31日,礼拜二。——在极度难行的路上走了20里后,到达一个集镇。又行了20里,越过一条小河,即进入云南省。此时,呈现在眼前的是灿烂的阳光和壮丽的景色,我们的路沿着山的一侧伸延,河水在下面流过。远方的山峰很高,还覆盖着白雪。

我与一个背着重载的男孩子相遇。

“你要去哪里?”——“老鸦滩。” “你从哪里老?”——“王场” “在路上你要走多少天?”——“六七天。”(到老鸦滩要用三天多的时间——译者注)。 “你背上了多重的东西?”——“120多磅。” “这一趟你能挣多少钱?”——“660文钱。(不足两便士——译者注)。” “你多大年纪了?”——“13岁。”

愿天主把中国从这种野蛮状态中拯救出来。那个小家伙走不上几步就耗尽力气,要停下来歇歇脚,然后再走几步,再停下来喘喘气。而有些男子的负荷不会下于180磅。

2月1日,礼拜三。看见一位骑着马的罗马天主教神父。

路面上是高低不平的岩石——沿着石头的突出部分走,几乎找不到地方下脚。河那一边垂直耸立着大约一千英尺高的峭壁。在一座罗马天主教教徒的小店里用过早饭。他们不收我们喂马用的稻草钱,理由是大家属于同一教派。我们雇佣的男孩子告诉他们并非如此,但他们仍不收钱。来到一所房间,看见在通常挂天地神位卷轴的地方,贴着一幅圣母和幼年耶稣的大画像。

经由这条路,每年人背马驮从云南输往四川的鸦片达四万磅。看来这是云南的一桩主要产品。

2月2日。走20里到老鸦滩。一座高高的吊桥跨越河上,桥由铁链和横木组成,每块木板长约四英尺。人行其上会剧烈颤动。过桥后,我们沿着在群山之中的一条长长山谷往上爬坡。这样走了10里后,路又变成向上的台阶,一直长达20里。真是一次艰苦的攀登。马行数里后,我们就要让他们停下来休息。行进时恰赶上下雪,天气寒冷。景色壮丽,群峰耸立。一朵白云飘来,我们就好像在云端休息。山顶有座可供住宿的小店。但是那里太冷,我们立刻就从山的另一侧往下走。走了10里后,进入一个有数家客店的小村寨,但是家家都有客人住。“客满”。我们只好又走10里路,恰在天黑前抵达另一个小去处。脚夫在夜幕中进入客店,他们一天走了70里路,也真够辛苦的。我们12个人都住在这里的一间大房子里。

2月3日。到达某个小乡场。首次卖出了我们的六本书。在路上,既没有来往,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可买。

2月4日。山顶上的一个集市很是热闹。我们快速穿行而过。现在,只见我们的道路孤寂地在山冈上延伸;路的一边直下数百英尺到达河边,另一边的绝壁则向上插入云雾中。冷风劲吹。道路很好。今天,为马钉了一些马蹄铁。

2月5日,礼拜日。平静的一日。从山上并行的两条道上走了过来。

2月6日。经过一座吊桥,又爬了一座20里路的大山。在大关歇息,这是一个有城墙和衙门的小城。许多小地方都环绕着带有一个堡垒的城墙。它们主要用于以往的动乱时代。人们好逃入其中避难,就像早期不列颠的防护围栏。

在这些肮脏的小客店里宿过18个夜晚之后,我们抵达昭通传教士的小小住所,索恩一直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当我们到来时,他异常激动!房屋是如此之小,很难容下我们的小团体。我们三人只好睡在同屋内的同一张床上。搭在住房边上的小棚子以供做饭用,但还要分出一部分来养马。一匹马和一位帮工就住在这个厨房里!

这所房子与孔庙以及巨大的考场位于同一条街。而其他许多城市则与这里不同,传教士都毫不犹豫地被安排在远离文化中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