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土目

当柏格理迁入山区的时候,他就接触到了那里中世纪式的封建制度。诺苏地主的统治,可谓该地域的一大特色,而无论在汉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的社会里,已经没有高高在上拥有如此权力的领主了。当汉族文明进入这个地区的时候,就设置了驻军的城市、任命了官员,但也保留了诺苏贵族自古以来的权力。他们承认中央政权的统治,可是由于他们在该地域内的特权,所谓中央统治是不完全的。同样,由于他们如此富有,就总能够买通和操纵那些名义上在实行统治的官员。

1905年

1月22日。今天有170名苗族人到来!至此,已有4000个苗族人到这里访问过我们。我一个又一个地询问了九位苗族男子,看他们是否有孩子夭折,只有两个未婚者说没有。这说明在他们那,婴幼儿死亡的痛苦是普遍的。访问者不断给我带来各种小小的礼品。最近,我收到了几只野鸡、八条鹿腿和四条野山羊腿。

3月7日。九个苗族人和我开始了旅行,看能否找到一席之地,为苗族人建立教堂。我们没有钱送人,但希望能得到一小块地皮。我们祈祷,并且等候主的指引。离开了阳光灿烂的昭通平原以后,我们向上攀登,进入云雾之中。天色近晚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凛冽的北风,四周是没有融化的积雪,冰柱挂在树枝和灌木丛上。在继续前进之前,我们在山坡上找了个地方,燃起一堆火,暖和一下自己。大约在五点钟,我们到达一个苗寨,他们在那里又点起一大堆火,以表示欢迎。聚集着大量群众,很多人在听我们传教。

3月8日。今天,我们完全离开正道,骑马行了70里。如果没有苗族人带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我们从昭通和威宁之间的一座大山(马鞍山——译者著)旁边穿过,最后到达了一个叫老七的诺苏地主的要塞。我们受到他的热情接待,也就在那里过夜。不过,他倒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贵族。他直率地告诉我们,他宁可掉脑袋,也决不皈依基督教。他拒绝了所有作为礼品的书,对我们所有的话都提出质疑,并且否定了我们想争取他的任何尝试。他强烈地为自己的宗教而辩护,怀着巨大热情捍卫偶像崇拜。遇上这样一个人,倒是件难得的乐事。他只有33岁,一天到晚拿着个小酒瓶饮酒。又是吸又是吞食鸦片。他有三个汉人妻子。他的妻子们坐在他的脚下,在为其准备鸦片。他嘲笑了某位妇女以自杀来威胁她家庭的念头。他说:如果是他,就要把她千刀万剐。这样,家中就不会再发生此类胡闹的事情。当我给埃玛写了一封信,请他派人帮着送去的时候,他竟奚落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要去讨好一个女人?后来,又当我把埃玛所写的小册子送给他的时候,他则说:“如果我有一位这么能干的老婆,我也会像你一样尊重她。”

3月9日。第二天上午,老七召集了所有的苗族人来听我传教。我们来到外边,当我讲话时,他就坐在我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他时常打断我,并向我所说的提出抗议。事先他就请求我,在宣讲时不要提反对神像。他想让外人看起来他支持其他人成为基督徒,只是他自己坚决拒绝。这里所有的佃户都惧怕老七。他也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遭到袭击。因此,他手下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作战训练。甚至他的妻子们都学会了为他往**里装子弹。在他的住处,放着大量枪支弹药。

3月10日。次日是阴历初一。是日,老七斋戒,不吃肉和野味。他想为我搞些肉吃,但我却要求他,让我同享他的素食。——他共有七个老婆,已经死了四个。

3月11日。我们想要离去,但他却不让我们走。他说已经为我们杀了一头猪,要我们一定吃了才行。我试图动身,他却说:如果我们硬要走,他就永远不会再接待我们。当天稍晚的时候,我们就对于他土地上的苗族人,即他的农奴和我们的会众,如何行使他和我们的权威问题进行了一场长时间的争论。我们唇枪舌剑,辩论很久。最后,双方还是签订了一项简短的盟约。“我们的权威是互有区别的——在我们各自的范围内。”

“我们将不干涉另一方的事务。”

“根据我们的指导准则,我们同意进行合作。”

“不要狡诈,相互尊重。”

在我们最终分手时,他说:“朋友——对,我们将是朋友;药品——对,我将会买你们的药品;基督教一文不值。”

3月12日。 继续我们的旅行。日暮之后,在我们要进入一座巨大苗家村寨的时候,我发现由某个巫师制做的一个弓形物横跨在寨内。它是用绳子连起来的两根棍棒,上面粘满了羽毛和木屑。两边的底端各是一把木剑。此举,是因为最近这个寨子连续失火,烧毁了几座房屋所为。我们直到天黑以后才像样地吃了一顿饭。随之,从三个寨子赶来大量群众。我们就分开,在四座房屋里围着大堆木柴火向他们传教。看起来他们都高兴与我们结识。但是,对地主惧怕的阴云也沉重地笼罩着他们。夜里,我在一座燃着两大堆火的房间里就寝,四周全是睡在地上的人,他们时时都依靠在我的床上。这是一间污秽不堪的房屋。

3月13日。今天,我们访问了安宽。他答应给我们一处地基。他的表态相当爽快。但后来他也担心,怕我们走了之后,其他人会因此而找他的麻烦。

3月27日。夏先生和我离开昭通,去访问姓安的地主,以落实他给我们地皮建教堂的许诺。第一天晚上,我就听到一些关于老七残酷处置苗族人的坏消息。在我们离开他的地盘后的礼拜日,苗族人集合起来做礼拜。他听到此事,就逮捕了两位苗族首领,把他们捆起来严加拷问。第一位苗族人被捆着一只手吊在屋顶,而他悬离地面的脚上又拴着块大石头。第二位则被施以一种特别残忍的折磨“坐椅子”有时他还找到苗族人,故意要他们请求耶稣前来拯救他们。那些可怜的人们真是恐惧万分。

3月28日。这个苗寨里有一座松散的木结构大房子,是人们所称的“宿寨房”。据他们讲,这里每晚都聚有青年人。在离开之前,我们把它夷为了平地。在我们拆毁房子的时候,一个女人冲进废墟抢救出了她的一些东西。对于我们之所为,寨子里的老人都很高兴。

3月29日。当我们同姓安的地主会谈的时候,他颇有收回以前许诺的意思,真是让我们忧心忡忡。经过长时间争辩,他终于答应在一个叫石门坎的地方给我们六百平方英尺的土地。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或访问过的地方。他还送给我一匹凉山马。这样,我们共等到了10英亩土地和一匹小马。传教士们出发去各个苗寨。而两天以后,我带着我们珍贵的契约离开了。行30英里后,我到达石门坎,并开始挑选我们的建房地基。一个汉人曾反复向某位苗民讲述外国人将取走他双眼的陈旧谣言。“真的、真的,”那个苗族若说:“他把它们取了出来,又换上新的。我们用旧的眼睛无法认字,用新的却能够读书了。”

5月14日。在一所稻草顶的房屋里,我们举行了石门坎的第一次礼拜式。我教给他们《十戒》。第二次礼拜有150位男子和60名妇女及姑娘参加。今天,一位苗族人找到我说:“我愿意永远为您做事。不惜变鸡变狗来报答您。您怎么对我说,我就怎么做。”可怜的贫困者,我们要给他以比那些更多的希望。地主们通过勒索钱财,至今仍在迫害他们。

6月5日。张道惠和我向石门坎出发,去参加基督教的节日活动,这是为了同异教徒的“花场”进行竞争而设的。花场在阴历每年的五月初五举行。第一天,我们这边就有1500个苗族人。其中五百名是身着雅致生动的传统服装的妇女和姑娘。我们曾一时使五百人挤进了我们惟一的那座房屋,而随之即停止了这种做法,出去在旷野里进行。夜晚,我们在小教堂里举行了两场给人印象深刻的礼拜:第一场是为妇女;后来的一场是为男子。礼拜场上简直是人山人海。聚会结束后,所有男人就躺在小教堂里进入了梦乡。妇女和姑娘们则挤进附近小村寨的房屋里休息。只有少部分苗族人参加了我们的节庆活动。其他人同时在周围举行他们原始杂乱的庆典。但是,到我们这边的群众都是态度严肃,他们那边则随便搪塞。我们时刻都在警惕着,以防止发生任何常见的不规矩行为。因为,这些人历来都无拘无束。

6月8日。在倾盆大雨中返回了昭通。

6月10日。动身去看猫猫山最大的地主。我们一直到晚上八点钟还没有赶到,而最后爬上通往他的城堡的山时,已是狼狈不堪。在这里修建如此规模的一座城堡,无疑要耗费巨额资金;不会少于几万两白银。他正在向苗族人索取钱财,而我前来,正是要同他就此事寻求某种能妥协。第二天,我邀请他和我同去一所简陋的房屋里参加苗族人的礼拜,他倒是去了,但苗族人却因为这位大人物的出现而紧张万分。其后,我感到宁肯和苗族人一起住在他们的茅屋里,也不愿跟土目返回他的城堡。再晚些时候,我同他就他提高租金的要求达成了协议。我想,此事现在该风平浪静了。

6月13日。在回家途中,某夜我们曾住在一座小小的苗寨里——许多群众带着一些可爱的儿童于早上赶来。一位70岁的老婆婆给了我170文钱。这些钱,是她们自己在礼拜日聚会上所募集。王和我在马厩上面的一个角落里就寝。夜里,一头母牛就在我们下面产下小牛,而我们睡得竟如此香甜,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6月21日。今天,我往国内写了一封长信,大致讲述了这里今后几年我们的需要。我们需要更多的工作人员。但必须强调的是:质量重于数量。如果送来的人对工作不是全心全意,不是接受了天主的特殊召唤,我们倒不如再等待20年。现在,有二百个苗寨需要进行定期访问。对于一个人来说,这项任务太艰巨了。

6月22日。今天,我面对刀光剑影。一个显然中了邪术、发狂的苗族妇女,和她丈夫带着刀子前来兴师问罪,给我们招致了一场莫大麻烦。同他们辩论几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把他们征服,并且捆了起来。第二天,我们就放她回家去了。

6月30日。 在美好的天气中抵达石门坎。在晚间的聚会上,一些苗族人精神抖擞地进行了祈祷。随后,苗族妇女唱起了她们民族的创世古歌,一个女人打头唱,其他人就跟上,她们用的是他们自己令人陶醉的曲调。大约有四百人参加了礼拜。现在,我们在这里有了一所建筑物。大家把木板穿过讲坛上放的屋梁,搭起一个铺,布道员们和我就睡在上面。我们正在开始其他营建活动,烧瓦师傅已经建起一座窑,只是在等待黄道吉日再点火。

10月11日。和几个苗族人动身去乡下。今天骑马走了七个小时,到凉水井。

10月12日。今日,行一百里到达某个苗寨。由于这个寨子都是些小房屋,我们就和大约四十位参加者在月光下举行我们的晚聚会。主与我们同在。经过长时间的身体力行之后,或许能够把这些人带给主。

10月13日。今天,我们往前面派出了一位送信人到地主的城堡里去,告诉他我们就要来到。他派出人迎接,并给我们以热烈欢迎。我们在一起谈了很长时间,他说他希望成为一个基督徒。他爽快的承认自己吸鸦片烟和饮酒,虽然也知道它们的害处。他说:“您可以在我地盘内的任何地方建一座教堂,只要不碰我的祖坟就行。”马排是一位最令人感兴趣的地主,而且我也确信他在期望着真理。许多年以前,他曾经去昭通,想访问我。他到了我门口,却遇上了一位肯定不是基督徒的学校老师。后者说:“别进去!他们在里面养了一条特别凶的大黑狗。”于是他就走开了——做这种指示的,真是讨厌的狗和异教徒的师长!今晚,我使用苗语向苗族人传教。

10月14日。在地主宅院附近的某个苗寨里,我们毁坏了一所周围八或十个寨子的姑娘每晚都要去的“宿寨房”,还为新的学校兼教堂挑选了块地基。晚上,我们举行了一次室外火把聚会,整整持续三个小时。在这些村寨之中,许多寨子的人已经组织起来就教于一位老师。我考试了一些这样组织起来自己进行教育的苗族人,并发觉他们取得了真正的进步。仅在这个地区,就记下了想成为基督徒的苗族人的名字。

10月17日。马排签署了契约,这是目前为苗族人建房、作为礼物的第二份土地。

10月18日。我们在早饭之前就出发,行进80里到达四十五户。次日返回家中。

10月21日。昭通。我去访问地方行政长官。过了一会儿,他提议:如果我愿意的话,就像上面的首脑部门递交一份申请,以使我加入中国国籍。他劝我这样做,还说如果需要为索恩申请的话,他也甘愿效劳。他的意思是:此举乃最大的敬意。当听我说将要返回英国时,他请求我,还是再转回来。

10月23日。抵达石门坎。我们非常忙碌地对几百个准备行洗礼的受考察人进行考试。

10月24日。750个人出席了这里的几场礼拜式。一些男子、妇女和儿童是走了二天的路才来到的。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整夜就睡在旷野里。我与之谈话的一位苗族人想读书的欲望竟如此之强烈,他已经雇了一位汉族人,请他在自己家中吃饭,并为他杀了一只家禽,还用自家的耕牛为那位汉人犁地。这样,先生就有充足的时间全力教他念书了。

10月25日。冒着雨动身前往奎香。晚上,我们宿于色嘎的封建城堡里,这里的地主三兄弟住在一起。他们只有一个在家,此人在北京获有科举的功名。我们在一块儿谈话直到夜深。他对于教会看得很重,还说其他许多诺苏地主就皈依基督教的事进行过反复考虑。和我同行的苗族人,住在附近地主侍从的房子里。那里的一个小男孩对他们讲:“我总想外国人长着两个脑袋。但现在看清了,这位外国人竟然和我们自己一个样。”

10月27日。在奎香。我们宿于城外的一家客店,住的是一间狭窄、肮脏的房子。中午,我访问了地方官员。他是一位贫困、清瘦的70岁老人,他有两个女儿,分别为五岁和三岁。她们之中的一个,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汉族小姑娘。我试着同她们交朋友,最后终于获得成功。我力图用好话哄小的那个走近前来,但是她不肯。姊妹中大的那个说:“她是害怕你的眼睛!”晚上,我们为奎香人数不多的基督徒举行了一次礼拜式。聚会地点就在他们之中某人的家里。当时我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我的一小伙听众,对着我坐的是一个约35岁的一只眼睛的杀人凶手,他是高个子,又壮实又粗笨,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他曾经穿着被定为杀人犯的红外套,给装在囚笼里运到当地首府去处以死刑。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暂缓处决。目前,他正在寻求耶稣的宽恕。坐在他旁边的是高先生。他以前曾从事酿酒。为了信仰耶稣,他一直倍受迫害:他的兄长们对他分外恼火,他们中的一个竟然拿着把大刀要杀他。面对威胁,他说:“你可以杀死我,但我仍旧是一名基督徒。”他家里的神像是以一种异常的方式给毁掉的。面对神像站立处的墙在事先没有迹象的情况下坍塌了,它向前倒去,把正下方的偶像们给埋了起来。自此以后,这些神在他的房子里就再也没有安身之地。挨着他坐的是聂先生。由于有关土地的异常争吵,他曾经一度宣称是高先生的仇敌。而现在他们都买了书,希望成为基督徒。稍后来到的是尹先生。几年以前,他曾在威宁从一个来自四川的汉人那里听到过福音的事。几个来自城郊的妇女和儿童都自始至终听了下来。向他们宣讲耶稣,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10月30日。我们动身前往奎香南部的一个苗家寨子。在五点钟天色近晚的时候,我们离那个寨子还有20里路。此时才发觉我们的灯笼被忘在城里。天黑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往前赶了又赶。而最后,大家只好裹足不前。在一片包谷地里,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无法自拔。无奈何坐下来等待。此时有一个苗族人独自前去寻求援助。但是,在他还没有找到任何苗族人家的时候,就被一条狗重重地咬了。在包谷地里,我们放松了马缰,它们采食了大量包谷棒子。田地是属于苗族人的,我们知道他们不会介意。等待很长时间之后,在夜色中出现了一些火把,我们的援救者就要到来。大约九点钟时,一行人精疲力竭地到达那个村寨。我和衣而卧,很快就睡着了。不久,我就被歌声所唤醒。原来是那个先前被狗咬伤的苗族人正在教一伙妇女和姑娘们唱歌。看到他在那里耐心地教她们唱,这种情形真让我感到有些难为情。夜半时分,饭准备好了,我们美美地饱餐一顿。晚饭后,我又重新入睡,当我再次被唤醒的时候,那个苗族人仍就在和妇女们唱歌。随之,我又听到他在教她们祈祷。于是,我马上站起来,加入到他们中间。

10月31日。今晚,我们住在一户苗族大家庭里。这里的所有成员都是基督徒,他们一共有14位。我们在那里举行了异常精彩的礼拜。每到礼拜日,人们都要来参加他们的礼拜式。有一些前来者,是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走了20英里才得以出席的。

11月2日。我们走上来穿过一个通向高地的隘口。真是美好的一天,我们很快就走上大道,靠近了石门坎。再次看到石门坎,我感到分外高兴。但是,当晚上我们会到那里的朋友,在举行一场礼拜的时候,盗贼前来光临,偷走了两位汉族牧师的衣服。

11月3日。晚上,我们测验了三十名左右准备进行洗礼的被考察者。其中,大约半数是妇女和姑娘。他们都回答得既灵活又完美。有些人,以强烈的情感表达了他们对基督的热爱。而几乎每个人都说:在他们的心灵中得到了安宁。这些青年基督徒的忏悔,使我的情绪大受鼓舞。我感到自己无法否决他们之中任何一位的洗礼。

11月5日。今天,对许多人来说是个辉煌的日子。天开始降雪和落雨。道路处于可怕的状态之中,又滑又脏,异常难行。群众昨天就来了,经过在山路上的长途跋涉,姑娘们的裙子被打湿,腿上粘满了泥巴。虽然许多人只能睡在没有火的寒冷的夜里,可他们都是纷外急切和激动。在上午开始以前,我乞求天主洁净我的心灵使能够使我胜任今天的工作。

早饭后,我们开始洗礼。除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准备受洗礼的人之外,所有其他人都不许进入小教堂,教堂里面挤满了新入教者。首先,我们集合起来所指定的十一名长者——九个男子和二位妇女,他们就坐在讲坛的前面。我用苗语一位又一位地向老人们提出两个问题:“你想行洗礼吗?”“你想成为主的孩子吗?”回答都很清楚,恰是这样的情景,欢娱着我的心。开始时我是那样紧张,感到自己似乎一定要失败。但过了一会儿,天主给了我力量,以把他的工作干下去。接着,我为老人家们行洗礼,他们上到讲坛上,面对着观众。再往下,我们为其他人带上前来,每次10个人,站在老人们的前面接受测验。他们首先由汉族牧师李先生主持,然后是我,再往下就是那些老人。他们一天之内否决了六七个人。在上午礼拜时,我们给102个人进行了洗礼。

他们从可怕的潮湿和泥泞中来,这本身就是对诚意的很好测验。有些男孩子回答得非常漂亮。看着他们率直的面孔,我不由得爱上了他们。人们所显露的这种欢欣和坚定的表情,真让人感到心花怒放。当时,所有人都承认了他们对耶稣的热爱,集会显现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我时时感到自己应该处于一个探索者的位置,而不是我原来之所在。

下午和晚上,我们继续进行测验和洗礼。他们回答得既热切又坚定,我认为我没有全力拒绝他们进入基督教教会。许多接受审查者都是衣着整齐,并把自己的头梳整成最优雅的发式。看起来,他们比我所见过的他们的汉族同胞更为精巧。

某个苗族姑娘由于前些年有过当地交往随便的习惯,被长者们拒绝了,不过,自那以后,她成家结婚,并且品格德行很好。在人们接受测验时,她要加入这个组,又要参加那个组,可是每次都被拒绝。最后,我们让她近来,还批准了她——“在天国也容忍狂热。”

晚上,我们对男人进行仔细挑选,直到有了大约七百个人,他们挤在一起,站得如此紧凑,以致很难移动半步。这真是一场精彩的聚会。当我向一些年轻人提问的时候,他们变得恼怒了,就好像我在怀疑他们的诚意,而在他们自己的意识中,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我看着一些新成员,能够发现他们的脸色由于一种新的欢乐和信心而显得明快。看来,他们仿佛已经得到并了解了真谛。

在最末一次礼拜之后,四位为鬼怪所缠身的人上来被祈祷,并得到解脱。似乎我为他们祈祷,他们就会真正相信自己被治愈了。

尽管下着雨和雪,今天,这里还是有二千个苗族人。如果天气晴朗,恐怕会有四千之众。

是日,一位受过洗礼的苗族老人前往街上赶场。他遇见一位曾获得过科举功名的汉族牧师。这位儒家秀才竟然向苗族老人鞠躬,祝贺他成为教会成员。此类事情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11月18日。夜晚,场所里又挤满了人,天主赋予我们的全力再次显示出来。今天,我的心情激动不已。我怎么能够在目前这个时刻就回家呢?如果天主能给我片语指示,我会多么高兴啊!

11月23日。这里,今天有将近一千个人,礼拜式持续了差不多八个小时。这是一种多么神圣的工作和享受啊!我真为自己还没有离开这些贫苦的人们而回家乡感到庆幸。

12月6日。我们一行五人离开石门坎,前往威宁及苗族人中心长海子,以期望能着手在那里建设一座学校。我们经过若干大规模苗家寨子,看到了河对面不相信耶稣的另一些人。有位强横的苗族老者阻拦了其中的许多人。尽管他们目前既冷淡又害怕,我们终将去尝试,并赢得这些人。

在一个地方,我发现一年前还挺热心的苗族人现在却失去了他们的激情,倒退了回去。看来很清楚,如果想在这些人之中进行有成效的工作,就必须建立教堂和开设学校。愿天主能开启一条道路,并指引我们。

12月8日。在110里长途跋涉将要终结的时候,恰在天黑之前我们赶到威宁。喝了一些茶水,我即去访问地方长官。原来,他是一个具有多方面意识的进步青年男子。他见到我们后,显得异常兴奋。他想让我住上二三天。经过再三谢绝后,他坚持次晨请我去吃早饭。

12月9日。我们和地方官从10点到12点共进一席丰盛的早餐,一行人终于在约中午12点半骑马出城。我们行进70里,到达苗家村寨,最后10里都是赶夜路。我们在一座楼上寻到了地方借宿,这里四面敞开,微风阵阵,我们则躺在舒适的麦秸上,礼拜六和礼拜日都睡得很好。大家也太疲乏了,因为最后四天皆为长途旅行,加之晚上冗长的礼拜式。我们每次上床休息时,业已过了午夜。

12月11日。我们今日行80里,到达一个苗族人正在举行婚礼的寨子。我们住进一幢木建筑房屋,它是由大约八英寸厚的木料建成,通风和采光性能都很好。

这里到了大概二百位苗族和诺苏客人。妇女和姑娘们兴高采烈地穿戴着艳丽的服装和特意准备的头饰。在寨子里,由两个高支架架起来的一根杆子上,挂着许多开剥好的羊和猪。这些是为了宴会之用,而每一位客人都预期会带来一蒲式耳的包谷。村寨呈现出一幅生机勃勃的场景。一道壕沟里燃烧着巨大的木柴火,上面则横着几口为这活人备餐的大铁锅。晚上,就在我们的棚屋外面,两位汉子开始表演苗家的芦笙和舞蹈。其他人随之加进去,音乐会成为七人的演奏和跳舞。虽然音乐并不协调,但是人们却非常喜欢它。和威士忌相似的酒类的饮用,是这些人在这种场合的例行程序。当我们在那里时,他们把它藏在了稻草下面。一般遇到这种机会,他们大多在婚礼之前就要饮酒,并在音乐和舞蹈的激发下,进行原始的狂欢。我们看到新娘和新郎都坦然自若。他们实际上已经结婚三年之久。而这次,只是在公众庆典。

12月12日。我们于今天组织了运动会,以把健康成分引进那场具有陈旧色彩的节庆。群众对此产生巨大的兴趣,我们也无比喜欢它。和他们的所有体育竞赛一样,我们为擅长射弯弩的青年男子设立了弯弩比赛。一块木板被竖立在约60码开外,而射手有时一箭即能射中它。他们所使用的许多弩,是经历过旧日的战斗,祖辈流传下来的。山里有野猪出没,每当射死一头野猪,就要在弩上打一个洞。其中的一支弩上,竟然打了120个洞。东道主向我们展示了放在容器里的一些毒药,是他用来往自己箭头上涂的。它看起来非常像鸦片,但我无法断定到底是什么。为此他们要走几天的路,在生长于会泽上面一座山上的某种有毒之物中去采集。他们说:它只要有一星半点进入肉体,就可产生毒杀作用。当野猪或其他猎物被射中,人们就把伤口周围的那块肉割下来烧毁,以免狗误食后被毒死。

从外观上看,石门坎地区的苗族人同这些苗族人之间已经产生了某种巨大的差异。前者显然是基督徒,而这些却仍旧是杂乱的人群。此地的姑娘和妇女也不是那么欢快和洁净。很明显,天主在石门坎一直保佑着我们。

12月15日。早饭后,我们动身去昭通。当天行120里路,晚上抵达扇子坡的苗寨。我们于途中遇上一伙手持长剑的男子,正在调解佃户之间的某些土地纠纷。夜里,我们歇在一间充满可怕烟雾的阁楼内,烟是从楼下的木柴里冒上来的。它虽然使人的眼睛和喉咙感到刺痛,然而我们竟如此疲乏,往麦秸上倒头便昏昏入睡,当时,我一侧是个汉人,另一侧是位苗族人。为避开松木的浓烟,大家必须用衣服将自己紧紧裹住,方得稍感舒服些。虽然一路疲劳,次次赶黑,但能向这些苗族人宣扬基督,该是何等惬意之事啊。

12月16日。旅行途中,我在烧制陶器的窑群边逗留。买了六百个饭盒,以备圣诞节宴会之用。还为苗族人的圣餐购置了110个小杯子。晚上,投宿于一座苗家寨子。起初,群众很怕接待我们,这是因为他们的主人老七的缘故。

12月17日,礼拜日。地主的堡垒离我们没有多远,几乎整天都可以听到他手下的人在打枪。

12月18日。返回昭通家中,准时赶上了过圣诞节。我的两个小男孩在城外六里远的地方迎着我。

12月25日。去年圣诞节的主要特色是苗族人的光临。今年我们则首次有了诺苏客人。有三十多名黑诺苏前来,这都是王先生传教的结果。他们的外貌颇为与众不同,比苗族人更要粗犷,显得很刚烈。他们之中有一位是诺苏巫师,他教了我一些诺苏文字。据他们说,大约八九百家黑诺苏希望能够前来。这不是意味着诺苏人的得救最终到来了吗?

12月27日。我们于圣诞节和礼节日在昭通举行了节筵、庆典和洗礼-估计有二百人参加。今天,我们冒雪外出,抵达石门坎。尽管天气不好,我们还是有一千位客人,设了130桌圣诞宴席。虽然烧着32笼火,仍然无法使人们感到温暖。

12月31日。我们考试了较多的候选人,并且批准86人加入教会。这些人之中,有40位来自不友好地主的领地。我们还是指定了两位老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