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回故乡还福音债

一九四七年离开山东,离别了故乡亲人。从潍县乐道院灵修院起行,与妻子惠荣同工,有圣灵所启示的异象:到新疆去,到西北去,把福音传回耶路撒冷去。中国本土的传道人,自东而西,前仆后继,勇往直前的走向新疆,走向锡安大道。

一九四七年底到达新疆东大门的重镇—哈密。与先期到达的刘淑媛、张美英、李佩贞、黄得灵汇合,不久便去天山北麓的镇西—巴里坤县传福音建立教会。

一九四九年八月奉差到疏勒县传福音建立教会,仅仅一年,便被强加上反革命罪判刑劳改七年,剥夺政治权利七年,又非法延长“管制”八年半,先后失去自由二十二年半。

一九七二年八月宣布恢复公民权。

一九九四年元月经喀什地区中级法院宣布无罪。

在那苦难的日日夜夜,一个被剥夺自由的人是多么可怜、痛苦。然而,人若没有永生就更可怜,将来的痛苦更大。失去自由的日子里,常常想起故乡家中老少爷们,兄弟姐妹是否听到福音接受耶稣的救恩,我非常挂念他们的灵魂得救了没有。现在,有了公民权,恢复了自由,要回故乡老家向骨肉之亲还福音债。

一九七二年,回老家探亲的报告得到批准,我和妻子惠荣从七泉湖上火车开始了回乡之旅。自一九四七年到一九七三年,二十六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神把我放在人间最痛苦的环境中熬炼我,使我经历神,认识神,如同约伯从苦境中转回后所说的:“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伯42:5)

火车到了嘉峪关,我和惠荣下车去找三哥的家。多少岁月过去了,没有通过信,三哥家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只记得大侄女的乳名叫李恩华,在照相馆工作,天快黑了到那里去找啊,我想找到照相馆再打听。有一间照相馆没下班,一位女工说没听见有名叫李恩华的,有一个叫李秀琴的在照相馆上班,这位女工把我们直接带到三哥家,秀琴就是恩华,丈夫在嘉峪关市政府工作,复兴、选明、泉阳、小林都见到了。二侄女金华一家在西安工作。我们只住了一夜,次日下午乘上火车去西安。建三、淑琴到车站接我们,她们一家生活的很好,我把福音传给他们便乘火车去徐州转车到潍坊。先去惠荣的家张家埠,惠荣的父母的身体都健康,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乍一见面两位老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们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张宣三的妻子和纪秀梅姊妹,邻居几位信主的姊妹都来看望我们,晚上聚了一次会,那时不能公开聚会,家乡教会信主的弟兄姊妹经受文革风暴的摧残,仍有余悸,不但是不能聚会,有的不敢公开读经。求主怜悯,我想早晚有一天,撒旦要蒙羞退后。

基督教会以合法的地位公开聚会、传福音、见证神的荣耀、盼望不久的将来要实现的,耶稣基督开了福音的门是无人能关的。

由于惠荣体弱、疲劳,便留在父母身边休息,我一人骑自行车到我的村子—大埠,虽然二十多年了,家里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说是山河依旧,村里的土墙草屋没有新貌,我家的几间草屋更显破旧,门洞里的两扇木板门支离破碎的半开着。进到屋里,一大盆泡在水里的地瓜叶,黑乎乎的发出地瓜叶的苦涩味道,席子圈起来的粮囤没有一粒粮食,装在里面的是灰白色的地瓜干,生活艰苦难以令人置信,据说有地瓜叶,地瓜干能吃饱已经很好了。我心中十分不安,使我悲痛的是父母先后辞世,母亲是一九七零年十一月五日走的,那时我在芒硝湖管制劳动。父亲是一九五三年八月十九日去世,那时我在喀什乌恰山里劳改。母亲去世时正值文革高潮,父亲去世我正在苦难中没有人的自由,父母去世时我都不在他们身边,没有为他们送终,内心万分愧疚,自从和惠荣奉献为主走上十字架的道路,就再没有回家探望过父母。尤其到新疆传福音仅仅三年便被囚判刑劳改,剥夺二十二年半人身自由权,受尽了各种熬炼,几乎丧命,然而神却在危难中保守了我,公义的神以我有忠心事奉他,使我被打倒了却不至死亡,经历苦难并在苦难中得胜,对于父母没尽上孝顺之亏欠,实出无奈。父母也知道我在新疆蒙难,天天为我挂心,为我代祷,却没有能见到我和惠荣回家看他们,心中十分悲伤凄楚。

我村里前邻后舍的老人已经不多了,原来就信主的李爱莲、李学道(从灵工团返回家乡的)、李传盛、李世义等都能守住所信的道。虽不能公开聚会(1972年文革还没结束)受当时环境压力只能心里相信,见面谈谈主道,短暂交通,他们都在文革中经受患难的洗礼。我们彼此劝勉、祷告之后分别,我前去外祖母家看望。

外祖母家的人都热情接待我,我表姐跑到院子里见我第一句话大喊:“你野巴回来了?”(野巴是潍坊土话疯子)。表姐对我很热情,自小喜欢我,关心我,自从我和惠荣到新疆传道,所有亲戚都认为我失去理智,精神失常,患了精神病。我抓紧机会向她们传耶稣的救恩。

山东省福音很兴旺,尤其胶东青岛和潍坊的县、乡、镇多有教堂,耶稣的救恩早在十九世纪末就已传遍齐鲁大地。今天如果有人不知道耶稣的名,是无可推诿的。

我五弟家住在沈阳,五弟急切盼望见我,因惠荣病了不能前去,我一人去沈阳。三十年没和五弟见面了,侄子们从来未见过面,下了火车不知往哪里走,我正打听三轮车师傅,五弟和孩子们在月台上没接上我,就出站找我,五弟听见我的声音找到了我,一同乘电车回家,全家高兴,都得安慰。

我离开潍坊本村时,五弟十七岁,眼前的五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两儿两女,名字分别是京臣、庆臣、李萍、李伟。我能与五弟一家欢聚是神特别恩典,是我经历了极大患难、危险之后相逢在沈阳,是我没有想到的,借此机会向五弟一家传讲耶稣的救恩,希望他们和全家都能信耶稣得永生。

时光过得太快,我的探亲假快满了,必须准时返回,五弟要留我多住些日子的愿望得不到满足,我含着热泪与五弟一家别离,答应还要来看他们,希望五弟能去新疆看看。

回到潍坊才知道惠荣这些日子心脏病复发,半夜请医生来家急救,近日已好转,岳父母留我多住,我向他们解释,为了不给撒旦留破口,按时返回是必要的。得到二位老人理解后乘火车返回七泉湖,又搭上拉煤便车回芒硝湖二队。

一九九六年八月惠荣患脑溢血在医院抢救,已经报病危,五弟从沈阳赶来新疆看望,喀什疏勒教会的老人知道惠荣病危,特别打发田麦实到七泉湖看她。

田麦实,女,是田佩瑾、张淑英夫妇的独生女,新大英语系毕业,在喀什中学教英语,自小受救恩真理栽培,是疏勒教会老人们的掌上明珠,被誉为旷野新生,为当时疏勒教会(原西北灵工团传道人建立)最有希望的接力人,很有讲道口才,曾在广州深造过,也颇得内地肢体厚爱。

田麦实来看惠荣,我很感恩,也很高兴,然而她人来了,心却不在这里,下午来到后去医院看了一眼便于次日匆匆忙忙离开七泉湖。惠荣病危在弥留之际,田麦实受老人之托看了一眼竟然走了,田走后次日惠荣便被主接去。后来我才知道:田麦实离开七泉湖到吐鲁番市串连一些人到乌鲁木齐南山参加美籍韩人郑顺铉的培训班,郑顺铉是大异端恩惠教会的头头,郑在乌市南山一个叫潘伟的人家里秘密办培训班,笼络了一些不明真理,不辨是非的人听郑的邪说,他们不读圣经,专以郑顺铉自己编的十本讲义为教义。田麦实深陷郑顺铉的网罗里,越陷越深,被郑封为“牧师”,新疆恩惠教会的头头,死心塌地为郑卖力。我多次规劝过田麦实,毫无果效,我为田麦实在信仰、真理上的失足深感痛心。

惠荣被主接去,一九九六年八月十八日安葬在七泉湖东南约五公里的教会公墓里。这个月的月底我接到田麦实的丈夫宋嘉文的电话,他叫我立即去喀什,他在电话中告诉我:“田麦实把郑顺铉带到喀什了,你来当面劝阻田麦实并与郑顺铉谈话,劝他不要继续诱惑田麦实。”我为了主的教会和麦实,应当去当面揭穿郑顺铉的犯罪行为(郑初来新疆时带了一个女翻译是寡妇,两人往返南北疆)。

我在失去同工、爱妻的深切悲痛中,乘夜班车两天两夜赶到喀什,去疏勒看望田佩瑾、张淑英夫妇和曹温良、张美英等肢体。疏勒教会有三十多人聚会,我提出要见郑顺铉,田麦实不答应,并欺骗我说郑已离开喀什,实际上麦实把姓郑的隐藏在某某某家中,骗我说郑已离开喀什,不让我见他。

我与麦实的父亲田佩瑾及疏勒教会的老人交通,为了主的名,为了教会和弟兄姊妹绝不能与郑顺铉来往,不可任其谬妄的教训扩散。当时他们碍于情面同意我的劝告。到后来我才知道田佩瑾、张淑英(麦实的父母)及其他老人陷在对田麦实的溺爱私欲里,完全任凭麦实与郑顺铉勾结在一块,引狼入室危害疏勒教会。田麦实很快把疏勒教会的数十人拉出去另立“恩惠教会”,疏勒教会只剩下十余人,并且接受了郑顺铉的歪理邪说。张淑英死后由喀什教会的弟兄主持葬礼,田麦实不承认,竟带领恩惠教会的人在墓地举手发誓狂喊:“我妈生是恩惠的人,死了也是恩惠的人。”我在电话和信件里多次恳切劝勉疏勒的老人要以教会真理为念,不可改变起初所领受的,但效果甚微。我只有为他们祷告,求神改变田麦实并使她悔改。

既然田麦实不叫我见郑顺铉,宋嘉文也无能为力,劝勉老人之后即离开喀什,中途在阿克苏稍停,与远模、瑞芝、佩德等见面,并有几次交通。返回七泉湖已是十月份。

五弟要返回沈阳,我内心愿与五弟一块到内地去看望,我俩先到嘉峪关看望了秀琴侄女一家。到兰州去寻访我在一九四七年路过兰州认识的肢体,他们曾热心接待了我们,结果没有找到。小梢门教会已不存在,心中十分惆怅难过,真是“故人不知何处去,黄河依旧流古城。”既然打听不到他们,便无奈的离开兰州。

西安侄女一家虽不反对信耶稣,但缺少饥渴慕义之心,大概是他们家庭生活富裕之故吧,他们还不明白灵魂将来归宿的重要,劝勉帮助他们之后,交托主、求主怜悯他们。

从西安直接去南京,王亚拿姊姊接待我们去住到清凉新村,见到华北神学院校友王克己的老伴。王克己当年是华北神学院孤儿院院长,已故。同时也知道杨顺灵姊妹安息主怀。她生前为七泉湖教会代祷并多有奉献。

自南京到达上海,外孙闫伟为我们安排食宿。他在嘉峪关市驻沪办事处工作,在上海期间去看望了石瑛大叔的女儿李元美。

既然到了上海,顺便去嘉兴看望陈恩鸿弟兄服事的教会。教会位于嘉兴市秀川公寓,主日有四百多人聚会,我在和他们三十多名同工交通时,简单的介绍了新疆宣教事工的情况。

从嘉兴返回上海立即乘火车去北京,看望了谢模善牧师。他在五十年代曾热心支持并为西北灵工团做出重要贡献,西北灵工团的工人以及新疆见过他的肢体都挂念他的近况,与此同时也看望了王润民弟兄及华北神学院的老校友。

归心似箭,五弟也急着赶回潍坊老家去看看,我在一九七三年和惠荣回来一次,距今已24年了,侄女爱兰不在我家老房子住了,我和五弟去找我家老房子已找不到了,只有几块石头零散的在那里,土墙、草屋已无踪影,家乡的面貌在这二十四年里有了很多变化。真是沧海桑田啊!相识的族人有传盛夫妇、锡昌哥、李士智、刘旭声夫妇等。我们集中在传盛家聚了几次会,劝勉他们恒久靠主,多读经祷告,警醒预备迎接主再来。

一九七三年我和惠荣相伴同行回故乡。这次她却没有陪我回家,心中很是凄楚酸痛,联想到一九四七年正月初三,五弟和我分手时,他哭着送我到齐家埠,又流着眼泪回家,时间过得太快了。而我度过的这五十个春秋却充满了血和泪。

五弟坚持要我陪他回到沈阳,五弟妹和全家都热情款待我,大侄子要我住在他的楼上。全家留我住在沈阳,专门为我预备卧室,我很感恩,也感激他们的爱心,他们不嫌弃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孤苦老汉,我趁此机会再一次劝勉他们接受耶稣作自己的救主,并从我的苦难经历中见证神的救恩,为什么你四大爷遭遇患难仍不屈服?坚持信耶稣、传耶稣、爱耶稣,在逼迫、危难中无怨无悔坚持走十字架的路不回头,而且还要继续走在锡安大道上。

为了新疆的宣教使命,为了七泉湖教会的群羊,我谢绝了五弟一家的真诚厚意,毅然离开沈阳乘飞机返回乌鲁木齐。

说到飞机票,我大侄子见留不住我,为表达他和全家对我的爱心,给我买了一张返回乌鲁木齐的飞机票,把我送到飞机场,洒泪握别,我一个人走上飞机,都是陌生面孔,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失去爱妻、老伴、同工的凄凉。主不会撇下我为孤儿,相信恩主与我偕行,永远不离开我。

写到这里思绪又飞到五弟身边,近来五弟妹患病卧床,五弟身体也不健康,主若许,我愿再去沈阳看看他们,虽然我帮不了他们,但是我的爱心和劝勉会使他们心得安慰,鼓励他们发热心,在病中认识主,经历主的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