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事主之路备受考验

“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如经上所记:‘我们为你的缘故终日被杀,人看我们如将宰的羊。’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因为我深信无论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权的、是有能的,是现在的事、是将来的事,是高处的、是低处的,是别的受造之物,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这爱是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罗 8:35-39)

新的属灵功课

西门恢复了读经祷告的生活,也恢复了与亲人、弟兄姊妹之间的联系。不久,新的属灵功课又摆在他面前。

许多写信给西门的弟兄姊妹是与他素昧平生的,但他们因着基督救赎的爱,和同为神家肢体的缘故,写信问候这位历尽艰辛、饱经风霜的老弟兄。这些信件来自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柳州等地。薄薄的纸片带着满心的关爱,飞向西门,给他带来安慰。其中有宋天婴姊妹,在信中分享了她父亲宋尚节和自己的见证;西门在信中也将自己的过往经历写成见证与她分享。

西门藉着信件与各地圣徒交通,也把在圣灵感动下写成的诗歌、文章寄给他们,这是他见证神的方法之一。芒硝湖没有聚会,西门就以文字形式事奉神,见证神。他的写作内容都出自自身的经历,是生活中的真实写照,因此无可避免地会提到那段蒙冤受屈的历史。也正是对那些日子的记述,引来了不同议论的声音。有人不太赞同他写这些内容, 认为太自我;更不赞成他把那些文章寄往各地,甚至国外。个别人认为,神为他们开的路是窄的,是有限的,不如海外的宽大,必须在此有限的空间内来服事神,不应与国内、海外的信徒联系。对于西门自己而言,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要见证神在他身上的作为,以及他从神领受的信息。“为主作见证”是基督徒活在世上的目的,是西门在苦难中神给他的托付,也是他在死亡边缘挣扎时,神给他的盼望与应许。狱中那些日子,是神藉苦难雕刻他的过程,西门要以此见证神的荣耀!如果仅从某种“窄”而“有限”的眼光来看,确实如此。但神奇妙的作为常常就是在人“窄”而“有限”的判断里,显出祂的“宽广”和“无限”来。

西门没有因此而停止写作,但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西门有了苦恼。这从他 1983 年 7 月写给外甥女竹丽的信中,就可以看到他的一些苦衷:

“……只要你们——尤其是教会——不忘为我祷告就够了。我要感谢主,因祂在地上又引领我迈进一个新的属天的境界,我的身上又有了目所难见的绳索。

你们不会知道,这二年以来,主又叫我学习了过去从来没有学过的属灵功课。我从主所受的托付是在新疆,为主受的苦也是在新疆,与我同工的肢体们也是在新疆。可是,没有想到,这些肢体们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谣言,与我断绝了交通。我被掳离开我的家(教会)已经32年,现在年老体弱,已到退休还家的时节,想要离开埃及回迦南美地——回家,可是没有想到,各处的弟兄姊妹都离弃了我。三十多年前,那些与我同吃一锅苦菜,同受一个苦难,同有一个心志的弟兄姊妹都离弃了我。他们经过三十多年,主施恩给他们,都有儿有女,有幸福的生活,惟有我仍在苦难中度日。现在想要回家,家已不复存在。主恢复了我久已枯槁的灵命,想要出去为主工作,但哪里有我的葡萄园?已经到了绝路。苦啊!这种苦比监狱的苦还要苦上十倍——狐狸有洞,天空的飞鸟有窝,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我到哪里去呢?人都有家,但我的家在哪里呢?

正当我走到绝境,悲观无望的时候,只有在主的面前痛哭流泪。然而,主使我灵里有亮光;虽然四面黑暗,道路已经断绝,但在我灵的深处却有无限的光明……”

在个性和行为上,部分“灵工团”同工对西门存有异议。为此西门一时感到被孤立,他的孤独感跃然纸上,他把更多的倾诉投向远方的亲人,请求他们在施恩宝座前代求。至于他信中所说的“谣言”具体指什么,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谣言产生的原因,有可能是出于误会,也有可能是出于嫉妒或成见,真正的原因,只有神知道。

我们所了解到的一点是,有些姊妹因为西门孤身一人,就给予他更多的关心和支持,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送些食物,奉献点钱。继而对西门的帮助涉及到了一些个人性的事务,例如提出帮他保管书籍,为他迁移户口之类的事情。凡此种种,引起同工认为“不合宜”、“不够端正”的看法。

从这封信的后半部分,我们就可以看见,西门是以神仆人的职分接受鄯善肢体的邀请,去牧养他们,并以感恩的心来领受肢体们的爱心。

“今年五月初旬,忽然得到一个消息:离七泉湖车站不远有一个车站——鄯善,那里有信徒 30 多人,都是初信主的,没有牧人带领,他们听说我要退休,高兴极了。又听说我没有安身之所,有的姊妹有主的感动,特意为我买了两间房子,要接纳我到她们那里去。他们那里的人我本来一个也不认识,也没见过面,没有一点是来自人的、肉体的关系。有一位姊妹的家距离给我买的房子很近,她说我生活上需要料理的事由她一人包干。又说:她们做在我身上的,就是做在主身上的。尤其是这最后两句话,使我大受感动。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把接待我当作接待主,这是人间最尊贵、最高洁的礼遇(胜过接待君王)。我本是神的悖逆之子,多年远离了祂,但祂不厌弃我,当我回心转意归向祂,祂就把这种恩典赐给我。

于是,我决心到鄯善去。那里有我的家!

正当这时,试探又来了:我已决定马上退职到鄯善去,忽然听说厂部要调我到七泉湖教日语,并搞翻译,现在正在为我盖砖房(此地一般房子都是用土块砌起来的),等房子盖完就可以调我上去。如果再等两个月,赶上调整工资,(听说七、八月份调整工资)又可以提升一级工资。于是,等候调动与不等候调动便成了矛盾。等候调动,可以得到物质利益,这是属世界的一条路;如果不等候调动,直接到鄯善去,是失去了物质利益,但是却得着了‘家’,这是属天的一条路,是世人所不认识,而且横加藐视的‘愚行’。我选择了世人所藐视的‘愚行’,于上个月填写了退职报告表,大概本月(七月)就能批准。批准后就到鄯善去。

现在我最需要的是同工。求主赐我同心合意的同工!因为一只手不能为主争战,一条腿不能行走天路。请代祷!

寄上《旷野虽黑不能永是夜》一歌,是最近在我十字架末路写出的心声。

我现在的工作还是烧开水,工资七十多元,如退职,每月发生活费三十五元五角。因工龄不够十年,不能发退休金。”(1983.7.6)

一个步入晚年而仍然愿意再次奉献余生服事神的仆人,他是何等需要有同心合意的同工,何等需要一个家!无论是从这封信中,或是西门日后写给其他肢体的信中,都可以看到,他一直在神面前祈求的三件事,就是:葡萄园,同心合意的同工,以及一个家。

西门既被误解,就寄情于诗歌的写作,他把所有的苦情,都倾注于一首首诗歌中。以下两首诗歌,不仅唱出了他愿意继续靠主走十架道路的期盼,也让我们可以从中思想他所要传达的信息。

第一首,《跟随主多有苦难》:

跟随主多有苦难,有时像烈火临到,
逼得无处脱身,帐棚在风火中飘摇。
十字架啊十字架!在十字架上被轻抛,
一旦凯歌归天去,道路就在这苦关头。

跟随主多受试炼,有时像长期火燎,
无穷的枯干岁月,难忍的咒诅和讥诮。
十字架啊十字架!唯十架上有荣耀。
荆棘冠冕已临到,证道就在十架上头。

直到得到了释放,拉撒路出了坟茔,
死境已经一阅,死与生同样是空空。
十字架啊十字架!唯十架上有永生。
跟随羔羊这条路,就在十字架血钉洞。

第二首诗是《路,在十字架上头》:

跟随主路只一条,崎岖难行折磨多;
有时迫到死荫谷,迫入十字架上火。
十字架啊十字架!十架上同主受诅咒。

跟随主归路迢迢,凄风苦雨夜难晓;
鞭伤荆痕满是辱,无声岁月满是火。
十字架啊十字架!十架上同主受诅咒。

跟随主走入波涛,脚不入水路不有;
磐石不击水不出,祭坛无血火不烧。
十字架啊十字架!羔羊新歌在苦难后。

跟主足踪不左不右,路就在十字架上头;
跟主不离他脚他手,路就在十字架上头。

期待恢复祭司职分

化工厂有把西门调回七泉湖这样的计划,是因为他们发现西门懂日语,是个人才。

有一次,为欢迎来采购硫酸钠的日本商人,厂部就安排西门回厂写日文欢迎标语。读过西门写的标语,日本人认为,欢迎词写得很古雅,就问:“这是谁写的?能不能与写的人见一面。”这些年轻的日本商人又说:“这是老文字,比现在的日本文字深。”其实西门写的是日本的文言文,而现在日本所使用的是口语白话文,没有学过文言文的看不懂。至于他们要求见面的事,厂方以“此人写完标语后已被送回芒硝湖”为理由婉拒。

从此,西门就给厂部领导留下一个特别印象,他们决定把西门调到厂里来教日语,兼做翻译。这次调动,从人的角度看,应该是一件好事,教书与翻译,无论如何比烧水强。但西门志不在此,他正在等候神为他预备可以献上的祭坛——传福音的禾场,以及合适的同工。他年纪渐老,服事神的热情却被重新挑旺。于是,他决定从岗位上退下来,奉献自己的余生,专心以祈祷传道为念。这一点,从他退职后写给肢体的信中可以看到:

“在主基督里所记念,蒙神特别拣选的众圣徒们:愿天父的慈爱在基督里丰丰富富地加给你们,阿们!

我在为主受苦的时候,常常为你们祷告祈求,求主将丰富的恩膏膏在你们每个人的头上,并将得救的人数不断地加给你们,使你们的灯台光辉照耀在地球的那面,有光辉的荣耀见证从你们的帐幕里释放出来,阿们!

我们已经两年没有消息来往,并且我的身体也不在你们中间,但我深知你们天天为我在天父面前祷告祈求,使我在事实上已经得到神的眷顾,和从祂而来的丰丰富富的力量。神听了你们和各地忠诚纪念我的肢体们在主面前为我的代祷,衪已让我退职,要专心以祈祷传道为事,恢复我三十八年前从神所领受的荣耀职分。

现在已退职,迁至有肢体聚会的地方(七泉湖)。经过三十多年的苦难,心灵疲乏如死。今正在主里恢复心身的力量。多为我代祷!……

一个主所爱的门徒

1983.12.21”

退职后,西门原计划到鄯善去,牧养当地的信徒;当时他正以兴奋的心情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环境仍然不许可,有拦阻,暂时无法成行。从这封给众圣徒的信中,我们看到,他最终还是被迫迁居七泉湖,并且特别提到是一个“有肢体聚会的地方”。他何等渴望与神的百姓在一起,更是盼望能够专心以祈祷传道为事,并以此为荣!

搬到七泉湖初期,化工厂给西门分了一间“地窝子”住。“地窝子”挖在铁路护坡的旁边,作为临时安身之所。“地窝子”棚顶用树枝苇草和着黄泥浆成。天下雨时,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有一次,李道生和另外一位弟兄给他送东西去,天正下着雨,等他们走进“地窝子”,发现西门正缩在窝角躲雨,身体紧紧贴住墻壁。那情景,很容易让人想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这句俗话。

西门在地窝子住了两年。这笼子一般的居所,显然不可能成为聚会的地方,西门轻叹:“哪里是我传道之所!”

在这里又遇到道生弟兄,他在七泉湖最初住的也是地窝子,不过地方比西门住的地方宽些。后来化工厂建起十几栋红砖家属房,他们就搬到家属房居住。那时,环境上本来不允许聚会传福音,但道生弟兄还是在房前盖了一间土坯房聚会,西门也常去那里讲道。这样一来,在看似无路可走时,主又给他开一条传道的路。与此同时,距七泉湖十公里处的煤窑沟的信徒,也请西门到他们那里讲道。

有了传福音的机会,西门何其高兴!

西门这一生,蒙神拣选出来归祂,目的就是为了传福音。以后的日子,禾场的具体定位成了西门一再寻求的焦点:“主给我的大使命就是传福音,如果没有传福音的禾场,就像失了魂一样难受;如果有了传福音的禾场,就如获至宝一样喜乐,这是神所赐的自然而然的天职。”

这一点,在西门写给竹丽的信中,同样可以感受到。当他能够再次服事神,恢复传道人的职分时,他是何等喜乐:

“感谢主,祂听了你们众圣徒的祈祷,把我领出被囚之地,从此为我挣断了三十二年的锁链,使我因着基督的十字架得到荣耀的释放,赐我以满有荣光的大喜乐。我不知该怎样欢喜快乐地赞美祂!

——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罗 8:35)

我跟随主三十多年,但爱主的心太少,经过三十多年的试炼,使我更加发觉爱主的心微乎其微。然而在主的爱里,就是这微乎其微的对于祂的一点爱,祂也不因微渺卑贱而嫌弃不顾,一直保守看顾了三十二年。因我身上有基督的血,谁能使我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这爱是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因着这爱,祂重新把‘祭司’的职分赐给我。但我经过三十二年的熬炼,身心灵都受到严重破坏,沾染上严重的罪污,尤其是灵性,软弱枯干几乎要死,如何担负这重大而圣洁的职分?我的心灵沉痛。同时,我过去所在的地方(芒硝湖)没有开展圣工的可能,要到有肢体的七泉湖,又没有住的地方,要回家,又无家。因此,心如火焚,由于忧伤过度,耳朵也聋了。外面受外邦人的欺压,里面又因无谓的谣言被弟兄离弃,无人与我交通,道路,已经走到绝境。如果不是主又把祂的工作托付于我,那我就可以画画,写小说,安度晚年;但是主又把三十八年前的托付重新放在我的身上,要躲避也躲避不了,因祂爱我,我也爱祂。我真是苦阿,谁能救我脱离这死境呢?在人的生活中,被敌人陷害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痛苦,惟独被所爱的人疑惑、藐视、离弃,才是深沉的痛苦,这种痛苦,如果是为主的缘故而受的,那便是主所赐的苦杯,深深地苦在灵的里面。因为主住在我们里面,所以我们所饮的苦杯,正是主今日在我们里面与我们一同饮这难饮的苦杯。

主看我在这苦杯里已经死去,已经走到生的绝路,祂就为我开一条我所没有想象到的生的出路。当我退职后一个多月,有一位我不认识的副厂长,来到芒硝湖对我说:‘在七泉湖给你找一间房子,你去看看可以不可以。’于是主带领我离开了捆绑我十二年的芒硝湖,来到有肢体聚会的地方,使一只被掳他乡的羊羔,重新归入羊群,谁能猜透他这时重新回到慈母怀中的喜乐?!

现在我每天早晨(除特殊情况外)跑步(为锻炼身体,为主使用),到旷野去祷告(这是主要目的)(此处是小火车站,四面都是砂石旷野),求主预备、洁净这个器皿!你们与我一同在主的面前欢喜快乐吧,等候祂赐给我更大的喜乐。‘耶稣被接上升的日子将到,祂就定意向耶路撒冷去’(路 9:51)。我被接上升的日子快要到了,祂用爱吸引我,使我定意向耶路撒冷走去。因为我领受祂的爱不够,祂要让我在耶路撒冷领受祂更多的爱……

现在我每日帮厂部翻译文件(日文),晚间参加基督徒聚会,又要教人学日语、文学、美术,很忙。此时传福音很难。

一个主所爱的门徒,你们的舅父

西门

1983.12.23”

西门从芒硝湖搬到七泉湖,本以为可以展开新的一页,踏上叫人步步振奋的天路历程,从尘世一直走向永恒。但世事难料,一切未能尽如人意,需要紧随耶稣的脚踪,专心向着标竿直跑,倚靠神,排除一切路障。

正当这时,谣言又开始困扰着他。不管“谣言”从谁而起,但神既许可临到祂仆人,万事都互相効力。不久,这些看似“消极”的事情都将变为“积极”,成为西门属灵功课上得以进益的台阶。神很奇妙地藉着竹丽保留了这些信件,使我们可以了解到他当时的心路历程,以及在事奉上所遇到的难处。

信中,西门再次流露了他的苦恼与孤单,也为自己曾经的软弱感到忧伤。但他没有就此消沉,他仍在盼望神洁净他这个器皿,好被神再次使用。虽然当前的环境处处局限着他,似乎不能做什么;但他仍是积极面对前路,锻炼身体,常常祷告,要预备好自己的身心灵,随时被主使用。

苦杯,难饮的苦杯

一段经历,一首诗歌,这是西门的人生。

几十年里,西门所受的试炼,他自己分为狱内服刑的苦和狱外受限的苦两部分。这些苦,并没有把他苦倒;可是与肢体间的磨擦、对付,以及所产生的误会,却令他喊出:“苦啊,我真是苦啊!这种苦比监狱的苦还要苦上十倍。”但,也正因为西门经历了这深层的苦,他才能更深地体会主耶稣所受的苦;因着他深深地体会了主耶稣所受的苦,他才能写得出以下几首名为《苦杯》的诗歌。

第一首,是西门对耶稣所饮之“苦杯”的描述:

苦杯!苦杯!主那难饮的苦杯!
无言无语,顺服天父,苦入骨髓。

他在客西马尼,汗滴如血,为谁?
他在皮鞭之下,忍受击打,为谁?
他背十字苦架,走向死地,为谁?
他像羔羊被杀,无声无息,为谁?
他被神人厌弃,被挂十架,为谁?
他为顺服到底,倾尽了血,为谁?

苦杯!苦杯!苦杯!为我!为我!

第二首,是说到“苦杯”对西门生命产生的改变:

苦杯!苦杯!难饮的苦杯!
无声无息,顺服基督,苦入骨髓。

熔化了钢铁的自己,治死了隐藏的肉体;
使你屡屡被挂十架,同主屡尝新的苦杯。
滋润着沙漠的枯骨,浇灌着幽谷的洁花;
使你苦中成为圣洁,失去自己模成为他。

苦杯!十字架!苦杯!十字架!十字架!

第三首,是说到西门在经历心灵孤独时的感受:

再饮今日的苦杯,再背今日的苦杯;
众叛亲离山穷水尽,步又迈到各各他;
跟随基督又到绝途,惟有再上各各他。

再饮基督的苦杯,再迈信心的步伐;
昔日靠祂经过死荫,今日激战更要祂;
铁链枷锁不曾伤我,因主代我受击杀。

再举基督的苦杯,再受无辜的欺压;
后有安慰必先有泪,后有膏油先伤疤;
后有白衣必先有血,后是荣耀先苦架。

再想天上的永家,璃海金琴生命册;
渴望那边无夜圣城,那边无泪生命河;
何时归去能弹金琴,何时能唱羔羊歌?

逼上十架归去路,已逼到最后一步,
再进一步就是荣耀,再无眼泪,再无云雾!

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祂奇妙的手常把圣徒所经历的“苦杯”调配为他们生命中的“福杯”。如果一个人为主受些苦,随后能咏出信心的诗歌来,也就等于苦难已化为他力量。苦杯,十字架,先把西门逼到绝途,后为他开启天上荣耀的门,使他的心被吸引,更靠近宝座上的羔羊。

西门在这段时期所受的造就,不只是在教会事工方面,他的一些看见不被部分同工所接纳,也有性格方面的难处。凡与西门接触过的肢体,都知道他的性格一向耿直,在信仰原则上,他决不妥协。但生活中,西门倔强的性情有时却让人难以消受。

有一次,张谷泉师母的女儿给西门织了一件毛衣,送给他后,他却把毛衣塞在床底下,不穿。过了些时候,当他拿出来要穿时,却发现毛衣已经被老鼠咬坏了。而他的箱子却被书籍占满,他有很多的书,都当作宝贝一样存起来;他在乎书本,却不把衣服一类的东西当作一回事。又有一次,有人用驼毛给他做了一件棉袄,这对西门来说,是奢侈品了。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他把棉袄拆开,把驼毛捻出来,结果这件棉袄就再也不能穿了。

还有一次,张师母让王廷明给西门换一双新袜子,西门洗脚时,王廷明就把他原来的旧袜子拿出去了。待他洗完脚后,他坚持不穿新袜子,一定要穿原来的旧袜子,并且硬是跑到门外去,把旧袜子找回来穿上。在这些事情上,西门的做法是有点过了。实际上合宜的给予与接受都是荣耀神的机会。

每个基督徒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在许多事情上,他都会自然而然流露自己的性格特点和处世风格。但本质上,因着重生后圣灵的引导,性格特征的里面,必然包裹着一个新的“内核”——“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加 5:22-23)

漫漫十架归去路

1984 年,西门终于有机会到鄯善去探望当地的信徒。虽然彼此还不认识,但他们早就听说过西门的见证,甚至还唱过他所写的诗歌,对他相当尊敬。他们邀请他去讲道,更乐于在生活上照料他。

在鄯善有了服事,西门随即给竹丽去了一封信,对他的事工略作介绍,并请她为之代祷:

“……距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八十多公里的鄯善(通火车),有信徒三、四十人,又在十公里处的新矿(是一个煤矿)有信徒二十多人,都是初信主的,他们如同羊没有牧人,主差遣我去看顾他们。每二、三十天到鄯善去四、五天,每礼拜又要到新矿去一两天。求主给我充足的信心,刚强壮胆,不看环境不看人,专心倚靠神。

暂时不必给我来信,我需要的只是代祷。心与灵软弱无力,又孤单,身边没有同心的同工。有豺狼在我身边窥探,随时寻找可吞吃的人。但我视死如归,大有快乐……

昨天下午到新矿领会,今晨天一亮跑步(为锻炼体格,我每晨都练跑步约四公里)回我的居所,新矿有一位弟兄一位姊妹,有一次我去,他们患有同样疥疮,求医无效,我讲罪,讲完,他们痛哭认罪,过一个礼拜后,我再去,那位姊妹手心上的疥疮连痕也看不见了,那位弟兄背上的疥疮没有了,脖子上的还没有好。这是因为两个人的信心不一样。那一天,那位姊妹曾痛哭,一夜没睡,向主说‘我是个罪人……’(1984.4.9 七泉湖)”

有一天,在天山脚下的鄯善,聚会中,西门奇迹般地听到有人在唱一首诗歌,他们唱完后问西门:“你会唱不?”他说:“不会。”“哎呀,自己作的都不会!”西门想了想,“啊!那不是我在那个苦难的疏勒基督教会的小角门里写下的《十架归路》吗?早已被我忘记了。”这诗歌随着苦难埋在他记忆的背后已经三十三年了,虽然四年前竹丽也曾把歌词寄给他,但从没听见人唱过,想不到这首诗的旋律,今天还会在他的耳畔响起。

后来,西门回忆说:“我好像坟墓里的人,重新听到熟悉的、真正的、人间的声音,把我引出坟墓,走进真实的人间,重新走上十字架归去的路。”

根据这次经历,西门又写下了一首《漫漫十架归去路》的诗,这首诗,可以看作是《十架归路》的姊妹篇:

漫漫十架归去路,羔羊血踪即我目;
醒我魂灵医我伤痛,是我力量的源头。

崎岖十架归去路,山高路远多险阻;
多有荆棘多有坎坷,多有辛酸多云雾。

走上十架归去路,身上披着血与火;
多有鞭伤多有眼泪,常经死荫的幽谷。

在这十架归去路,与主同行同受苦;
同当忧患同流血泪,同戴荆棘同受辱。

走在十架归去路,越走越有苦中苦;
越苦越觉苦中有蜜,越久越觉恩难数。

攀登十架归去路,用的是信非眼目;
风浪虽高夜虽漆黑,作王归心无拦阻。

认定羔羊的血踪,这是我唯一的归途(重)。

西门在《漫漫十架归去路写作后记》中,曾这样写道:

“这首诗的出现,与主题思想相同的《十架归路》的出现,时间已经相去三十三年;人事不知有多少复杂变化,但《十架归路》却依然如旧,没有变化。几千年来,人间的路千条万条,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消灭;惟有圣徒的‘十架归路’,因为是基督用祂的宝血所开通的,宇宙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所以千百年来,一直在血和泪中,颠扑不灭地,在苦难中默然无声地向前延伸,去迎接主再来的那一天。

——主耶稣啊,我愿你来!(启 22:20)”

是的,十字架的道路,是基督宝血所开,是不可更改、通向永恒成圣的唯一道路!其中所蕴涵的生命宝藏,生生世世永远也挖掘不完!

“狱外之狱”的道路

西门虽然没有自己建立教会,但他甚愿在主的葡萄园里事奉,作一个忠心的仆人。他开始受邀四处讲道,每次外出讲道几天后,再回到退休所。西门的忙碌,开始引起退休所的注意。后来,退休所领导就禁止他外出讲道了。西门的信仰生活受到了干扰!西门认为,这是文化大革命“反四旧”的遗毒,以宗教信仰为违法。

西门从地窝子搬到退休所的院子里居住了。搬的时候,西门坚持不搬,但退休所派车硬把西门的行李搬进大院。这是出于强迫,不是出于西门的心甘情愿。西门知道,在退休所“善”举的后面,也隐藏着那么点小小的盘算,就是更方便于对他的“照看”。

巧合的是,搬进大院的第二天,西门就看见退休所大院的墙上新贴一张大布告,上面的题目是:“基督教宗教活动场所暂行管理条例”。就西门所能记忆起来的内容,大意有六条:

  1. 不准私自举行家庭聚会。
  2. 凡聚会场所必须向政府宗教事务局登记审查,经许可后方可聚会。
  3. 凡宗教职业人员必须由当地信教群众选举产生,报请政府登记审查,一经许可方能进行宗教活动。
  4. 取缔野传道。
  5. 年不满十八岁者不准信教。
  6. 不准越县传道。

《条例》基本上沿用 1957 年“三自会”主席丁光训在北京召开“全国基督教代表联席会议”时制订的条款,现在已过多年。这是一张老旧的布告,为什么今天又贴出来?不言自明,这张通告是贴给西门他们看的,意在警告他们不要再从事他们的“基督教活动”了。若根据上面的条例,西门根本不符合这上面的规定,他所带领的聚会也不符合这上面的规定。但西门没有停止传道。

贴出这张通告的目的,很明显的是要作为限制西门的根据。通告贴出后,西门就被紧紧盯上了。来拜访他的弟兄姊妹要受到盘问;信件被拆封检查,甚至没收汇款;外出必须请假……

有一次,一位姊妹来看望西门,退休所所长发现后,就跟过来盘查:“你是哪来的?干什么来的?”姊妹回答:“我是米泉来的,我是信耶稣的,他也是信耶稣的,我们分别多年,今天来看望他。”于是,所长命令说:“以后不要再来!”

他们开始滥加干预西门的个人生活!

西门的信件被拆封检查,如果里面没有他们所认为的“问题”,才“放行”交给西门。别人短期外出无须请假,对西门则要求:“你必须请假!”西门认为:这简直是专横无理!

这有点像监狱的做法,犯人的信件都要经过有关人员的检查。退休所的举动,让西门想起了四个字——狱外之狱。

有一次,西门到退休所办公室去查信,发现他的一封信被退休所的书记送到了厂部。西门立刻跑到厂部新闻科(新闻科的科长是厂部总书记派定管理宗教事务的,因为厂部没有管理宗教事务的科室,所以新闻科长也是直接管理西门的人,退休所的所长和书记是执行者。)当西门到了新闻科,问科长:“有我的信吗?”女秘书赶紧接过话,说:“啊,在这里。”这时,她拿着这封信刚要拆开看,西门问:“我的信又给检查了吗?”她说:“没检查!”就把信交给西门,他一看,原来是妹妹凤鸣从台湾寄来的信,里面都是兄妹间问暖嘘寒的话,没有别的内容。

除了检查西门的信件,甚至还无理没收他的部分汇款。汇款绝大部分是弟兄姊妹的爱心奉献。这些有爱心的弟兄姊妹,有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他们用经济上的支持服事主的肢体,给长期为主吃苦的老人带去安慰。汇来的款项都是叫他随意支配在工作和生活上。他们没收西门的汇款,西门认为,这纯粹是无端侵犯公民的基本权利。

汇款都是邮汇,新闻科长甚至跑到邮政代办所去打招呼,说凡是赵西门的汇款,都要向他汇报。其实,在西门的判决书上说到,剥夺政治权利二十五年,从 1951 年入狱到 1971 年出狱共二十年;出狱后在芒硝湖烘芒硝的三年和后来烧开水的八、九年,早已超过了二十五年的期限。然而,他们还是把西门当作被剥夺政治权利的管制分子来对待,所以才任意拆看信件,任意没收汇款,和在监狱一样。

不仅如此,有一次,七泉湖化工厂党委书记针对西门的信仰问题召开了一次大会,会上,批判意味甚浓。他发言说:“共产党的一贯政策是宗教信仰自由,但自由是有条件的,一旦超出条件就没有自由了……。按宗教活动场所的有关规定,你就没有跑来跑去传教的自由,所以要禁止你!”

西门忍耐不住,站起来说:“政治和宗教不是一回事,政治是政治,宗教是宗教,不能混为一谈。《基督教宗教活动场所暂得管理条例》,那是政策问题,是政治,不是宗教;是政治辖制宗教,政治靠手中的权力剥夺人民的宗教信仰自由。”

西门说这些话时,书记已经走了,但会场上其他人都听见了。西门认为政教分离是公理,惟有公理能说服人,靠政治强权不能说服人!

西门虽然走出了监狱的大墙,但对他的限制,并没有就此消失。只不过由过去“有形”的大墻,变成了“无形”的绳索。他们虽然用政治强权禁止西门传道,但西门没有就此却步,他仍旧出去传道,这是他的使命,他是为此而生的。

在七泉湖那段时间,西门还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反映了他在狱内和狱外四十多年等候神拯救的心灵呼声。诗题为《旷野虽黑不能永是夜》:

已经忘记从何时被锁,直锁到血管枯了血;
这漫漫的十字架道路,无穷的枯干的岁月。
田间的土久不效力,恩雨膏油久已断绝;
但我还要向山举目,等候神拯救的时节。

已经忘记从何年被逼,直逼到死人的洞穴;
这斟满的难饮的苦杯,这连绵的火煎的年日。
众叛亲离山穷水尽,活的希望已经断绝,
但我还要向天仰望,仰望神拯救的膀臂。

旷野虽黑不能永是夜,十架路不能永是绝;
后有新歌必然先有泪,后有白衣必先有血。
忍耐原在烈火里面,信心生在漫漫长夜,
故此我要因主喜乐,赞美主心弦永不歇。

这首诗很像诗篇中受苦之人的祷告。诗句反映了西门被关锁在监狱内——有形的铁门之内,和监狱外——七泉湖,无形的铁门之内的事实。从前二十年的狱内生涯,和后二十一年的狱外生涯,这是他个人近半生的岁月。其间,他的心灵曾一度缺少恩雨膏油的滋润。他所受的是铁炉的熬炼,这铁炉要炼尽他里面的渣滓,炼净他里面的杂质,要把他炼成合乎主用的器皿。在如烈火般的试炼中,西门的信心超越艰难的环境,心中仍充满着极大的盼望与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