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高墙不能隔绝主爱
没有人能比那些身陷囹圄之中的弟兄姐妹更能体会使徒保罗在罗马书八章35节
中所倾吐的心声了——“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
”
恰卞恰劳改营的四周有高高的围墙,也有解放军的岗楼。然而在这与外界隔绝的劳改营内,主耶稣的爱没有与他的使女隔绝。
当王颂灵和孙美芝在青海恰卞恰劳改营中相遇时,彼此心中得到极大的安慰。她俩分住在两个囚室中,在她俩的住房中间有一个大院子,犯人与犯人之间不准往来互相交谈,特别是她们俩都是传道人,管教员特别注意。在劳改的头几年,1959年到1962年,正值全中国自然灾害时期,生活艰苦,物资匮乏。
孙美芝的父亲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学者,是全国人大代表。他曾向政府部门提出要给女儿减刑,狱中领导便找孙美芝谈话,要孙美芝写认罪悔过之类的报告,但被孙美芝拒绝了,但家中的亲人顾念她,将自己定量分配到的罐头食品省出来寄给她。孙美芝收到后,想与自己的姐妹王颂灵分享,但是她俩分处两个囚室,犯人之间又规定不准往来,不准交谈,孙美芝就想出一个方法。
犯人洗衣服都在一个地方,那里有水,有水斗。当孙美芝看见与王颂灵同室的林姐在洗衣服时,她就将食物放在一只小茶缸中,夹在胳膊下,身上披一件厚厚的棉大衣遮盖着走到林姐身旁轻声问她:“你与王颂灵一起的吧?请转交给她。”就将小茶缸放在水斗边上。林姐懂她的意思,洗好衣服后,将茶缸放在脸盆中,用洗净的湿衣服盖着,拿进自己的囚室,四周看看无人注意,轻轻放在王颂灵的被褥旁。王颂灵明白是孙美芝带给她的,过几天,再由林姐将茶缸在洗衣时带出,乘人不留意,放回孙美芝的洗衣盆处。
有时,孙美芝要送衣服给王颂灵,她就留意看好,有与王颂灵同室的难友在晒衣服时,即将自己的衣服放在旁边,轻声叮嘱:“你收衣服时,请将这件衣服带给王颂灵。”有时还在衣服口袋里夹几粒糖果。
孙美芝并不是单爱同工,她看见别人有缺乏时,也乐意将家人寄给她的厚厚的新棉鞋送人。
与孙美芝、王颂灵关押在一起的有些天主教的信徒,当时她们很年青,只有二十岁左右,王、孙两位姐妹待这些天主教小姐妹十分亲切体贴。有一位天主教的杨姐妹记得有段时间她身体虚弱,全身的淋巴结肿大,很疼。狱医说要打链霉素,但狱中医院药品匮乏,狱医对杨姐妹说,王颂灵的父亲从英国寄链霉素来给女儿用。杨姐妹无奈之下向王颂灵商量,能否给她用一些。王颂灵一口答应,第一次就给了她十瓶,并说:“你身体有病,尽管用好了。”另一位天主教小姐妹,因嘴馋,有一次用家里寄来的衣物向别人换零食吃,孙美芝见了,就轻轻对她说,这样做不好。这位小姐妹知道这不合圣徒体统,以后就再也不做了。
事隔了近半世纪,今天这些天主教的姐妹回忆起来,都说:“我们都暗暗地将王颂灵、孙美芝当作是爱主的榜样,心中非常的敬重她们。”
孙美芝分配在被服组,缝制被褥,每天的劳动是不停地踩缝纫机缝制被子,她的产品质量也一直是第一名。王颂灵知道她劳动强度大,体力消耗大,王颂灵生病住病房时,便将自己每顿一只小小的黑杂面窝头省出来,托人带给孙美芝,让她吃得饱一些,王颂灵躺在床上,忍饿容易熬一些。
关在劳改营时间久了,管教员对他们也稍稍放松了。王颂灵和孙美芝有机会可以交谈了,于是俩人即开始向难友传福音了。王颂灵在二零零三年与学生们交通到传福音工作时,她说:“使徒们是祈祷传道,我们传道时就应该是祈祷先于传道,这样才会有效果。现在很多人看重讲道,其实我们是要将神的道传递出去,将主的生命传递出去。传道之前,必须有足够的祷告,然后或是言传,或是身传,有的环境中身传比言传更有果效。”
王颂灵和孙美芝在监狱中,在劳改营中都是默默以爱心,长年累月地舍己服侍周旁的难友,神与她们同在,渐渐将福音传开。而她们自身的见证与暗中向神的祷告、在祷告中所付上的代价,只有天上的主最清楚了。
就如林姐她是1958年蒙冤入狱,老家有年迈的母亲,有丈夫,有五个未成年的儿女,最小的只有一岁半多一点。到了青海劳改营后,心情郁愤,生活环境又极差,不久就生了病。她与王颂灵同铺,王颂灵关心她,服侍她,后来孙美芝就将主耶稣的救恩告诉了她。林姐接受主后渴慕要主的话语,王颂灵便将圣经写在小纸条上暗暗给她,林姐就默记,背出后就撕掉,再向王颂灵要一段。有一次林姐不小心将王颂灵写给她的主祷文纸条掉落在地上,马上有人拾去报告管教员,管教员认定是王颂灵在传道,当晚即召开大会批斗林姐,一定要她交代是谁传耶稣给她的,是谁写的经文。有人大声呵斥,有人将手指直指到林姐的鼻尖上,甚至威胁她,要是不坦白,不交代就要加刑。但林姐不肯出卖王颂灵,她爱耶稣也爱耶稣的使女,主就奇妙地保护她,在批斗时,人的怒骂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以致管教员呵斥她:“不准你嬉皮笑脸的。”
结果主恩待林姐,就在批斗会过后不久,场长竟让她获得提前半年释放,回到老家与丈夫、儿女团聚。当她喜出望外地离开劳改营的大门时,孙美芝和王颂灵都到大门口送别她。
王颂灵年青时身体就很软弱,还得过肺病,劳改没多久,便病倒了。她患有心脏病、肠病,到了青海劳改后身体更差,到后来人都站立不住了。管教员还认为她装病,因为她几次拒绝管教员的提升。提升她当大组长,她拒绝了;提升她去写标语搞宣传工作,她拒绝了。管教员对王颂灵很恼火,当王颂灵病到不能站立时,还说她是装病,吩咐两个人架着王颂灵拖到场地上,组织大家批斗她。架着她的两个人手一松,王颂灵便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孙美芝见了,立即走出犯人行列,将身上的棉大衣脱下,包裹在王颂灵的身上。孙美芝宁可自己受寒受冻也不让倒在地上的王颂灵的病体受更大损伤。
王颂灵到青海劳改时,先到牧区。在牧区睡的都是草地,潮湿的很;起先住的帐篷也四面透风。回到西宁以后,就病了。一九六三年,王颂灵瘫痪了。瘫在床上,整整十年。孙美芝每天早上赶在劳动前,跑到王颂灵铺前,背起王颂灵上厕所。傍晚劳动一结束,又赶紧跑到王颂灵处,背起她再上厕所。孙美芝的身材比王颂灵矮小,身体也不好,但她尽力背负自己的姐妹;同室的难友,也有人来帮助她们,给王颂灵拿水、带饭。王颂灵也尽量减轻别人的负担,自己少吃、少喝,有时甚至不吃不喝。
狱中医务室里有两位女医生,一位姓杨,一位姓朱,都是服刑的天主教信徒。[8]
杨医生毕业于上海第二医学院,被捕前是上海一家市级医院的外科医生。两位女医生很关心王颂灵的病情,暗暗去数据室查阅了王颂灵的骨骼X光片,然后在上级医院每次配给下来的石膏、纱布材料中省下一点,存到一定份量,两位女医生就动手制作了一只石膏床垫,将石膏床垫放到王颂灵躺着的背部,希望能纠正她变形的脊椎。
但不料没几天,被一位管教员知道了,狠狠地批评了杨、朱两位医生,又将那只石膏床从王颂灵身下抽出,掷在地上用脚踩烂。
孙美芝因“思想改造不好”(在狱中传福音)因此被加刑五年,由原判十年,再加五年。王颂灵深爱这位心志相同心灵相通、患难与共的姐妹,因此当1980年孙美芝患病未能得医治而去世后,王颂灵极其伤痛,她失去了当时世上唯一的至亲,心灵低落有一年之久,不断地问主:“为什么?”
其实孙美芝姐妹在去世前,便告诉王颂灵:“过两天,主要接我回天家了。”当时孙美芝六十岁还不到,也没出现严重病症,然而两天后她突然腹部剧痛如绞,满头大汗淋漓。王颂灵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她身旁,忧心如焚地迫切祷告。孙美芝又坚持不肯去医院,拖了一天后,孙美芝昏迷了,才送往医院,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一位忠贞爱主的使女,补满了基督患难的缺欠(西1:24
),默默无闻地在青海劳改营中为主殉道。
在长达十年的瘫痪中,王颂灵学得最深的功课就是顺服神的旨意。王颂灵晚年对她的学生说:“劳改,劳改,就是要劳动才行。其实在狱中有个劳动机会也还算是好的,可是偏偏我连劳动的能力也失去了,成了一个废物,当时真是不明白啊!”
王颂灵又说:“有次宿舍要搬换房间,四十多位难友都忙忙地打包,准备搬出去。当人们纷纷离开时,突然有人看见了不能动弹、躺着的我,便对监管员说:‘还有王颂灵呢,怎么办啊?’监管员回头看了看,皱着眉头粗声地说,‘王颂灵真是个麻烦!’”王颂灵说到这些,笑着说:“我真是成了她们的麻烦。”
在身患重病、遭受藐视、被人厌弃的岁月中,王颂灵更深深体会主耶稣在地上所承受的苦难,她的心与主更亲近。王颂灵进入专心祈祷的事奉,与王颂灵熟悉的人都知道,王颂灵的祷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大范围的,为神的国、神的义,为教会、为工人使女、为信徒恒切祷告;另一类是她个人代祷内容,如以往的同工、同学、学生、亲友……
王颂灵不断地纪念他们。关在狱中,躺在病榻上,王颂灵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但她内心敏锐明亮,随着圣灵的带领,多方代求。至今,她的难友们回忆起来感动地说:王颂灵长期瘫痪,但脸容总是那么的柔和、安祥。
在孤单时,王颂灵记得神给她一个小伴侣——一只有趣的小鼠。
王颂灵的睡铺靠墙角,有一只小鼠出入。有时王颂灵将吃不下的老菜梗吐在地下,不一会小鼠便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将老菜梗吃光,然后就钻回墙角缝。这只小鼠使王颂灵铺下没有剩下一点垃圾。
到了一九七三年时,神兴起一位女监管员,她特别关心王颂灵,对王颂灵态度很和善。那时又正巧从下面劳改农场抽调来一位针灸医生。这位医生姓张,他也是服刑的犯人。
女监管员命令张医生来给王颂灵治病,并说:“你一定要把这个病人治好,不许治坏。”张医生对这个命令不安,当时就说:“我从来就没有治过瘫痪了十年的病人。”但一看病人的名字——王颂灵,他瞅瞅旁边没有人,就轻声问:“你是基督徒吗?”王颂灵点点头,张医生就说:“我也是基督徒,咱们都祷告,求神来作吧!”
张医生每隔一日来扎一次金针,扎的是后背脊骨附近的穴位(他用的金针有5-6寸长),每一次扎针、王颂灵都疼得满头大汗淋漓。仅仅扎了三次针,神迹出现了,王颂灵手拉住床上方系着的带子,可以坐起来了,而且坐卧自如。
扎第七次针后,张医生叫她起来走,王颂灵真的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向前迈步走了,这是神行的奇迹。这消息传遍劳改单位各部门,许多职工、家属纷纷而来,指名要张医生治病。因来求医的人太多了,领导觉得麻烦了,干脆又将张医生调回下面的农场去了。
王颂灵能站立行走后,劳改营给她换了一个轻一些的劳动:编织毛线衫。一同在狱的张莲芳姐妹也在编织组里。张莲芳年长王颂灵十几岁,她教王颂灵编织,她们俩一边编制毛衣,一边低声地查经,用神的话语来互相安慰、互相激励。王颂灵说:“外人真不会想到啊,在高墙之内,在持枪的岗哨下,我们围坐在一起,姐妹们竟可以查经。
在遥远荒凉的西北高原,在森严冷酷的劳改营中,一小群忠贞爱主的使女,彼此深切相爱,并向四周流露出主的大爱,她们行走在烈火的窑之中,但有主与她们同在。(但3:24-25
)
十年刑期满后,却不能释放回家,王颂灵被转到西宁新生被服厂当刑满留场职工,每月有25元工资,总算有了一张躺卧的床铺,也可以在休息日或下班后外出了。王颂灵极其珍惜这复得的自由,每逢休息日,就从被服厂的宿舍赶往监狱医院里去,到那里探望生病住院的狱中病员。照顾她们、服侍她们、向她们传福童。这些住院犯人的家属大都不在青海,因此无人照顾她们。王颂灵从医院里出来时,就夹着一包病人换下的脏衣物,带回自己宿舍,一件件洗干净晾干,再送去医院给病人替换。若是病人不幸去世了,王颂灵便将她留下的遗物,整理好,打成包裹去邮局寄给逝者远方的亲属,并写信向逝者的家属传福音。后来有一位在前上海灵修院的同工许姐,得知这一切后,便预备了一点款子,让王颂灵买一辆自行车,这一来,王颂灵去医院传福音就方便了。
西宁有一位管犯人的干部,他的孩子患了精神病,到处求医也没法治好。有人告诉他,王颂灵常为病人祷告,病人就得医治。于是这个干部就派了汽车到新生被服厂宿舍,要接王颂灵去他家中。王颂灵说:“我不是医生。”回绝了。第二次这干部又派汽车去,王颂灵不去他家,但告诉这干部“你们全家肯信耶稣,向耶稣悔改认罪,求耶稣医治你们孩子的病。”那干部回去照着行,一星期后,那孩子竟然好了。至于王颂灵在暗中为这一家花上的代祷,只有主知道了。
二零零三年,有一位上海的青年弟兄与妻子一起去了西宁,回沪后他说:“西宁的弟兄姐妹讲到王颂灵的见证时,讲了五、六个小时都讲不完啊!主耶稣拣选了这几位使女在苦难熬炼中,将神的大爱显明出来,将基督馨香之气流露出来。(林后2:15;雅1:12
)
[8] 大家都是基督身体上的肢体,都有基督的生命,都在基督的“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