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活水的江河

  到了山阳县,我就知道弟兄姐妹为了耶稣的名,遭受了不少的迫害。许多我所爱的弟兄姐妹也没有到福音堂来。原来在三九年春复兴过后,山阳县的弟兄姐妹马上面对着更大的迫害。一些传道弟兄被人抓了去,打伤了。

  离山阳县六十里有一位严弟兄,常常和一位青年人曹弟兄一同传福音。有一趟,严弟兄遇到一群土匪,他们迫他否认耶稣,否则要杀掉他。这为忠心的弟兄说:“你们可以杀我的身体,但是不能杀我的灵魂。耶稣为我舍去生命,我不能不承认他。”严弟兄殉道后,他的妻子玉珍也把自己奉献给主。以后整整七年,无论我往哪里去,她总伴随着我。我们情同姐妹,一起翻山越岭往各镇各乡去传福音。我穿的衣服、鞋袜全部是她缝制的,实在感谢主在我初来中国的几年里,预备了玉珍照顾我生活上一切所需用的。

  我到山阳县后,逼迫更加厉害,这时候基督徒在路上走,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学校里的老师‘教导’学生说:“看见洋鬼子就杀!不用客气的!看见洋教的洋狗也要杀!”这段日子,我心灵里实在有很大的挣扎,多少次我不愿意离开福音堂,到大街小巷,到穷乡僻壤去传福音,因为我怕接触那些充满仇恨、鄙视的眼光,但我却忘不了是主选召我来中国传扬他。每一天,保罗在亚西亚的经历成了我和山阳县许多弟兄姐妹的经历。我们“遭遇苦难,被压太重,力不能胜,甚至连活命的指望都绝了,自己心里断定是必死的,叫我们不靠自己,只靠叫死人复活的神;他会救我们脱离那极大的死亡,现在仍要救我们,并且我们指望他将来还要救我们。”

  在困苦患难中,主仍然引导我们的前路。由于逼迫日益厉害,我常常被迫留在福音堂里,有空的时候,便和一些中国弟兄的孩子们玩耍。初时,附近的孩子只敢站在门口,探头进来张望,慢慢他们也肯进来和我们一起玩,而且越来越多。我常常把柿饼、核桃等食物分给他们,孩子们都高兴极了!他们的父母对我的印象也逐渐改变,因为孩子常说:“福音堂那个高高大大的外国人不是洋鬼子,她是教士阿姨,她喜欢跟我们一块玩呐!”

  不久,山阳换了一位凌县长。有一天,凌县长的太太要生孩子,他亲自到福音堂来,请我到他家去帮助接生。县长已有四个女儿,希望有一个儿子。孩子果然是一个男的,一家人快乐的不得了。这以后,我的工作逐渐多起来,而且我一连协助接生的二十多个孩子全部都是男的,实在稀奇!山阳县不信耶稣的人对我的态度也慢慢改变过来。我也有更多机会向人述说耶稣的爱。

  主也常常用奇妙的方法改变当地人对我的观感。有一次,一位常常逼迫教会的人来福音堂找我。原来他女儿病的很严重,他用尽了许多方法也医治不好,就来请我帮忙。我和福音堂的弟兄姐妹一起为他女儿的病祷告,她就逐渐好转过来,而且接受了耶稣的救恩。不久,她的母亲也来了。要求我们告诉她耶稣的爱。福音的种子就在主奇妙的安排下慢慢撒在山阳县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

  主耶稣常常用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改变人心。有一天,一位非常抗拒福音的青年人跑来找我,说:“快去!快!我妈妈死了!”我说:“如果她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你。”我话还未完,这位青年人把我拉出福音堂,喊叫说:“你非去不可,妈妈死了,但你有办法!”他实在爱他的母亲。可是,当我看见他母亲的时候,我知道她还没有死,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我就替她止血,抬她躺在炕上,慢慢她就醒过来。这件事以后,整个山阳县的人对我越来越亲热,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我是一位叫“死人复活”的宣教护士。

  逼迫刚刚过去,更大的试炼已经临到我们。记得有一天中午,诺牧师从商县打电话来山阳县,告诉我德国人已于四月九日进占挪威,以后我们不可能收到挪威差会和弟兄姐妹寄来的钱了。我放下电话后,从电报局缓步走回福音堂。一路上我记挂着爸爸妈妈和弟妹们的安全,也想到许多中国传道弟兄的生活问题。我感觉自己像大卫一样:“我的敌人何其加增,有许多人起来攻击我,有许多人议论我说,他得不到神的帮助。“然而我深深相信,主不会把我丢弃,耶和华是我四围的盾牌,是我的荣耀,又是叫我抬起头的,我用我的声音求告耶和华,他就从他的圣山上应允我。”回到福音堂,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跪下,对主说:“主耶稣,我感谢赞美你,因为选召我到这里来的,不是挪威的差会,也不是教会的弟兄姐妹,而是你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为我负责。”

  我们所相信的主真是一位活着的神。过了两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在德国进占挪威之前一位宣教士从中国四川寄来的。她是我在英国内地会受训期间的同学。一直以来,她知道我和许多中国传道弟兄靠着挪威寄来的钱生活,所以在信上她说:“我不明白耶稣的意思和计划,但每一次我看圣经、祷告、默想的时候,耶稣总吩咐我将我所有钱的十分之一寄给你。”过了不久我收到她寄来的钱,后来知道她忽然患了急病,很快就回到耶稣那里去了。

  在这段困苦的日子里,主实实在在没有让他的孩子缺过一顿饭。有一天,我们收到从美国寄来的一笔款项,共有一千五百美元。原来是一位瑞典籍牧师在美国传福音的时候,把我们的困境告诉那里的弟兄姐妹。这时候美国还未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汇钱来中国仍然可以收到。直到大战结束后,这笔款项帮助我们度过许多的困难。

  我在山阳县这段时期,日子并不好过,逼迫、贫困环绕着我和弟兄姐妹。但因信靠主而来的平安并没有离开我们。正如保罗说:“我们有这宝贝放在瓦器里,要显明这莫大的能力,是出于神,不是出于我们。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致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致死亡;身上常带着耶稣的死,使耶稣的生,也显明在我们身上。”

  有一天,西安广仁医院的舒医生来看我。原来离山阳福音堂八十里的地方有一位天主教神父病重,他诊治完后顺道来探望我。这次他一见我就问:“安妮,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地方觉得怎样?”实在我在山阳觉得很孤单,因为会说挪威话的诺牧师不在,我只能说国语。而且我住的地方有许多老鼠,晚上总睡的不安稳,生活上也有许许多多不习惯的地方,但我常常告诉自己说:这就是宣教士的生活。所以我还是对舒医生说:“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我有许多弟兄姐妹,也有冯长老和李弟兄照顾我。只是国语说起来还不习惯,对陕西的许多风俗还不太清楚。”舒医生没有再说什么就回西安去了。

  回到西安后,舒医生写了一封信到商县给诺牧师,说:“安妮失去了她的笑容,这是很危险的,而且让一个年轻人单独在陌生环境中工作也不好。是否可以让她来西安休息一段时间?”诺牧师接到信后,亲自从商县来,送我去西安广仁医院。

  到了西安,舒医生想尽一切办法,希望我早日复原,那时候西安遭日军轰炸,局势异常混乱。恰巧一位从三原来的客教士(Miss Doro-thy Curtis)到访,舒医生决定让我随客教士往三原静养。在三原,每天晚上,客教士悄悄走进来看我睡着了没有。那时候我经常失眠,有时半夜忽然惊醒过来。她看见我还未睡着,就坐在我床边,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你知道耶稣在这里吗?他看顾你,爱你。”一直到我睡着了她才出去。

  过了两个多星期,我渐渐复原,渴慕回到山阳县的心也越来越大。后来每天灵修,总会想到作工的人少,要收的庄稼多。当读到使徒行传的时候,保罗在路司得的经历成为我的鼓励和帮助(使徒行传第十四章)圣灵引导保罗返回他曾被石头打伤的地方,主也再一次呼召我回到陕南的山区。

  从三原回到西安,柯师母(Dr.Elizabeth Clow)要求我先主领一个查经祈祷会,然后再决定是否让我回去。参加查经的人大部分是英国浸兴会的宣教士,年纪都比我大。聚会时我要用英文讲道,所以我有一些害怕。但主帮助了我,他知道我身心灵都已经完全康复了。讲道的题目是“活水的江河”,我引用了约翰福音七章三十七至三十八节的一段经文:“节期的末日,就是最大之日,耶稣站着高声说:‘人若渴了,可以到我这里来喝。信我的人,就如经上所说,从他腹中要流出活水的江河来’。”讲完后,客教士和广仁医院的柯师母都说我可以回去了。

  在西安两个多星期的休养期间,我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山阳县,我穿的衣服全部是蓝色粗布做的,弟兄姐妹穿的衣服也和我一样,颜色很单调。我们住的房子也破烂不堪,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到了西安后,看见许多人住的地方都是整整齐齐,穿的衣服也是花花绿绿好看的很。甚至喝茶用的杯子也很细致。在山阳我们没有杯子可以用来喝水。所以每一次看见漂亮精致的东西,我总爱不释手。客教士和西安的弟兄姐妹一看我的反应,自然明白我是喜欢这些东西。当我回山阳县去时,他们送我许多小摆设和茶杯等用具,也教导我沿途采些野花回去,增添生活上一些情趣。

  舒医生、客教士和许许多多弟兄姐妹在基督耶稣里对我的爱实在令我感动。我在身体灵魂都软弱不堪的情况下去西安,现在丰丰足足地回来。再一次,我回到中国弟兄姐妹当中,心灵里因耶稣基督的爱而满有能力,为主继续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