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满杯的苦水

“我们为祢的缘故终日被杀，人看我们如将宰的羊”（罗8∶36）

振庆又一次离家被囚，走了。在他第一次遭难时，有一位沈姐妹每月给他的家寄去五元钱。现在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的家庭，最大的宇光只有十四岁，小女儿生下还未满一月，家中实在再没有值钱的东西，险恶的环境下再没有人敢来看顾他们，就是那些有心爱主的人自己也是朝不保夕，有的抄家、被关，有的监督劳动，谁还有力量关心别人呢。

产期还没有满月，作振庆忧患同伴的妻子张爱灵，家庭艰难的重担，就落在她身上。因着环境紧迫，弟兄姐妹不能进“反革命分子”的家，否则必要受牵连。她再也不能享受一点作产妇的“清福”，可以躺在床上，得家人的服事。无奈只得起来，洗衣作饭，抚养这些孩子们。但哪来的米呢，没有菜还可将就，买一点盐，再炒一下，就可过去，但总不能没有粮食。

一次，兄弟们因家中无米，就一同往山上采野菜，他们不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就拿回家中烧煮了赶紧的吃，因为实在饿得不行。哪知食后全家人整整一夜上吐下泻，那一夜孩子们的哭声、母亲呼求主的声音，从那歪斜的破房中传出来，睡梦中的村里人都被凄厉的哭声所惊醒。第二天，有人为他们找来医生，医生一见那尚余剩的野草，惊呼起来：“啊呀！这种草很毒，十有九要丧命。只因你们又吐又泻，才不至死啊！”这是主眷顾了他这些困苦的孤儿寡妇，在急难中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后来母亲再也不许孩子们到山上采野草了。

怎么办？总不能叫孩子们饿死。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山上砍柴，再挑十二里路的镇海街上去卖，卖得的少许钱，就赶紧买米，回家给孩子们度日。所以砍柴要头天下午先砍好，到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要赶路，稍迟一点就没人要了，开头几天，爱灵独自去卖，因天黑，眼睛不好，不知跌了多少回，爱灵的一只眼已经完全没有视力，只靠一只眼作事，在家里还过得去，现在在黑夜里挑着柴担赶路，就可想而知了。这条路上有一个破旧的凉亭，每次爱灵在一百多斤重担的精疲力尽之中，就在这里歇一歇，当然天还是很黑。

一次发了大台风，渡船停开，母亲被阻在对岸，那一夜是母亲最难熬的一夜，她恳求别人，得以寄宿一夜，外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母亲挂念家中的孩子，整夜的眼泪没有停止，她只得跪在神的面前，流泪向祂恳求，求主保护她的孩子们不遭大难。第二天，她急急等在渡口，等渡船一开，就赶到家中，一看，孩子们都平安无恙，心头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向主献上感恩的眼泪。在两个月前，他们从一间木楼中搬了出来，另租一户人家居住，在这场台风中，这木楼被风刮倒，家主被两个住在他家的石匠拉出去，才免丧性命，若是她的孩子们还住在这里，性命就没有了。

爱灵仍然不停地砍柴去卖，换来微薄的收入，一天都不能停止她的劳累，许多次有好心人到她家来说：

“我看见你们母亲又躺在地上，头上都是血，旁边有一担柴，你们去把她抬回来吧！”

以后，宇光不顾一切，一定要与母亲同去，这样，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在天还未亮的雾色苍茫中，常常可以看见一个挑着大担，一个挑着小担，跌跌撞撞向镇海走去。在渡口上，因为孩子太小，挑着柴常常碰着别人，被人谩骂是常有的事，每次母亲总是以笑脸向他们道谦，等到上了岸，儿子常常看见母亲的脸上挂满泪水。

土地已经归集体所有，一个夏天，母亲在生产队干活，扛抬西瓜到河边装船去卖，妇女们一边抬，一边在队长没有看见时偷偷地吃，那天天气非常炎热，爱灵因自己是基督徒就没有敢碰一下，那位和她同扛的妇人说：“爱灵啊！人家都吃，就难为你吗？”说完拿起一个西瓜，用拳一敲，将那小的一块给了她，爱灵因口中干渴，禁不住试探也就吃了，但良心的痛苦，比那干渴还要难受。等到后来，丢在地上西瓜皮实在太多，队长就追查起来。别人吃了很多，大家都互相庇护，末了有一妇人说：

“我看见反革命的家属，张爱灵在吃西瓜。”

这一说，队长立即下命令，把张爱灵捆起来，绑到树上，等收工后召开社员大会，批斗这个反革命家属，爱灵立即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绳子绑到树上，不知绑得紧，还是因羞辱的缘故，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汗水和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下来，这天晚上孩子们都没有吃饭，哭着哭着幼小孩子睡着了。直到批斗会结束，母亲才拖着困乏的身体回到家中，大的几个孩子在等着母亲回来。母子们又是一场抱头痛哭。为着这件事，爱灵一直非常懊悔，她痛悔没有胜过那恶者的试探，更难过的是她连累了主的名。这件伤心事直到她因病去世。

爱灵被捆绑的事，并不一定是为着那一小块西瓜。因她是反革命家属，又是从别处搬来的，以后生产队中那些恼恨基督信仰的人，常常留心她的行动，为着她不肯向国家的领袖鞠躬崇拜，不知又挨了多少次的捆绑和批斗。

丧失孩子也是她人生中悲痛的另一页，还在弟兄尚未被囚时，有两个儿子在幼年夭折。在政局改变的艰难时刻，振庆已经受到严密监视，有时只得暗暗地出去。爱灵除了繁重的家务之外，也抽出时间去看望有难处和初信的人。一次，第三个只有两岁的儿子，发了高烧，宇光和兄弟轮流抱着他，母亲去看望一位姐妹去了，父亲又不在家，他一直喊叫着要妈妈，兄弟们没法，只得将烧熟的冷蕃茹喂他，到母亲回来时，虽然恳切祷告，主还是让他离开了世界。

这样的艰难之中，这位基督囚犯的妻子；主的使女，仍然没有丝毫怨言，忠心为主站住，父神也没有忘记她们，在无可指望之中，仍把他们带过去。这位出生于优裕家庭的弱女子，在这样重大的磨炼中，能够靠主得胜，实在要显明神的恩典和大能，叫鬼魔蒙羞，叫世人希奇。归荣耀于神！她在自己极大的痛苦中，没有忘记她苦难中的丈夫，总是常去看顾他，勉励他，使弟兄在困苦艰难中得安慰不少。从前神拦阻那位温州的女子，不让她与振庆成亲，现在显出神何等的智慧！

“所以神的民归到这里，喝尽满杯的苦水。”

“你撇下孤儿，我必保全他们的命；你的寡妇可以倚靠我。”（诗73∶10，耶4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