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藉着祢冲入敌军,藉着我的神跳过墙垣(诗十八:29)
一个重要的国会议即将开幕,这是查理登基后第一次的会议。会场设在沃姆斯(Worms),日期订于一五二一年正月六日。从未有如此众多显要出席会议,一面果然有不少重要的事待决,另-面大众的注意集中在改教连动这件事上。世界的政治竟在威腾堡修士的主张前失色。教廷使节千方挑唆查理执行教皇训谕,但是选帝侯弗莱德烈(Frederick of Saxony)坚持须给路德机会答辨。诸侯虽大部分愿意出卖路德,但对于教皇亦无好感。最后查理决定宣召路德来沃姆斯,并且发给他安全证。
这时已经三月二十四日了,皇谕传到路德寄宿之处。他门朋友们惊惶起来,只有路德十分镇静。他看见朋友的焦急,即说:『教皇派并不希望我去沃姆斯,他们所要的是判决我、治死我。这有何妨呢?不要为我祷告,要为神的话祷告。在我的血未干之前,全世界数千人将负流这血的罪!基督至圣的仇敌,教父,杀人之王,坚要流我的血。由他罢!但愿神的旨意成全!基督必将祂的灵赐给我,得胜这些错误的使者。我活时蔑视他们,死时胜过他们。他们在沃姆斯忙于逼我撤回;这是我的撤回:从前我说教皇是基督的代表,现在我断言他是我主的仇敌、是魔鬼的使者。』
四月二日路旁启程,他回顾麦莱赏,情感激动的说:『我亲爱的弟兄:万一我不得回来,仇敌置我死地,你当继续教训,在真理上站稳。你替我劳苦,因我已不能工作了。只要你还存活,我死也无妨。』他藉着祷告,把麦莱赏交托在那位信实的主手里,然后上车离别威腾堡。经过额富德,在主日对众人讲道。在全篇讲章内,并无只字提到自己,也从不暗示他当时所处的环境,更不提起沃姆斯、查理、或教廷使节。他传扬基督,只传扬基督。当全世界的视线集中于他之时,他完全不想到自己。这就是神真实仆人的印记。
路德应召前来的消息传到沃姆斯,教皇派的人惊恐非凡,他们设计阻止他入城,然而路德答说:『我当继续前进,我必须往召我所去之地。』他的朋友史笔赖丁看见沃姆斯城内充满仇敌,而且听说异端者所持的安全证不必尊重,也打发使者劝他不可入城;但是路德并不气馁,转向使者说:『去告诉你的主人,即便沃姆斯的魔鬼如同屋面瓦片之多,我照旧进去!』
四月十六日早晨,路德望见城墙。许多人在等候他。前面是皇帝使臣,全副束装,骑马当先。后面是路德坐在一辆质朴的车内。两旁围看一些人。将近中午入城,人命愈集愈多,几乎无法进行。最后到达禄德旅馆(Hotel of the Knights of Rhades)。他下车就说:『神是我的保障。』合城的人都要看他。有人说他是才子、有人说他是异端者。访问的人不绝直到夜深才得休息。
次日,四月十七日,规定下午四时觐见皇帝。一切准备就绪,他将为着耶稣基督站立在世上最严肃的会众面前。典礼官前来接他,街上人山人海不能通行,只得经私人住宅绕往会场。屋顶街道都充满了观众。走近大厅正门,遇见一位著名的勇士,拍他的肩膀,摇摇头慈仁的说:『可怜的修士!可怜的修士!你现在进入比我或任何将军所经过的更残酷争战。只要正义在你这边,你可以放心,奉神的名前进,不必惧怕!神必不撇弃你!』大门洞开,路德进入,面对会众。有二百零四人参加会议,其中有查理五世和他的兄弟弗狄南大公爵(Arch duke Ferdinand),六位选帝侯,二十四位公爵,八位侯爵,三十位大主教、主教和院长,七位大使,十座自由城市的代表,许多王子爵士,及教皇的使臣。
有些侯卿看见曼斯费特矿工儿子当时的情绪,温柔的接近他,其中之一安慰他说:『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又有一位接着说:『你们要为我的缘故被送到诸侯君王面前,……乃是你们父的灵在你们里头说的』卫士们替他开路,他前进直到站在查理五世皇座前。这样严肃的会议,起初眩惑他,威胁了他。众目都凝视着地。然而不久惶惑逐渐消散,一切归于寂静。典礼官关照,未经询问,不可作声。因此路德单独站立,默不发言。
沉静一时,皇廷发言人朗声说:『马丁路德,神圣无敌的皇上,根据神圣罗马帝国诸侯的建议,召你前来有所问答:第一,你承认这些书籍是你所写否?』说时手指摆在大厅中间桌上的二十本书籍。『第二,你准备撤回这些书籍和其中内容,或者你仍坚持书中原议?』
路德先后用拉丁文和德文答覆说:『至圣皇上和诸侯们:关于第一问,我承认那些刚才读出的书名,是我写的,我不能否认。至于第二问,有关信仰和灵魂得救,天地间至宝神的话语十分重视这事,我不能未经考虑草率答复,免得我言有不及或超过之患,以致犯了基督所说:「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故此,我谦卑的请求皇上,给我时日,使我所答不致违反神的话语。』查理五世与大会,决议给予一日宽限。路德重返旅馆。
四月十八日早晨,他进入试炼中间,神的脸似乎向他隐藏。他的信心软化,他的仇敌加增,他的幻想吓人,他的魂犹如在暴风狂浪颠沛中的小舟,忽而下沉海底,忽而上升诸天。在这极忧急之时,他喝了基督所喝的杯。那时如同一个小的客西马尼园,他仆倒在地上,断续吐出呼喊,从灵里的深处,上达神的宝座。『哦!全能永远的神!这世界何等可怕!看哪!牠张口要吞吃我,而我向祢的信靠竟如此微小。……肉体何其软弱,撒但何等有力!若我倚靠今世能力,一切完了!……我的末时已到,我的判决已经公布!哦!神啊!哦!神啊!……神啊!求祢帮助我胜过世界的一切智慧!起来作罢!神应当这样作!……只有祢,……因为这个不是我的工作,乃是祢的工作。我在此何争?我与这些属世大人物并无争执。我希望我的年日平安快乐度过。但是,这是祢的大义,……是个永远的正义。哦!主啊!帮助我!信实不变的神阿!我不倚靠任何人,那都是虚空无益的!凡出于人的都不稳当;从人来的终必倒塌。……哦!神!我的神啊!祢不应允我么?……我的神!祢是死的?不!祢不会死!祢不过隐藏自己!祢拣选我作这工。我深深知道这个!所以起来作罢!哦!神……为着祢亲爱的耶稣基督,站在我的旁边;祂是我的保障、我的盾牌、我的高台。』
他在寂静中挣扎了一会,又继续祷告说:『主啊!祢住在何处?……哦!我的神!祢在何方?……来罢!来罢!我已准备好了!……我已准备为着祢你的真理丧失生命……温柔如同羊羔一般。因为这是正义—这是出于祢的!我绝不与祢分离,或在今生或在永世!……纵深世界充满魔鬼—纵然我的残躯,就是祢指头所作成的,被杀尸陈路上,切成碎块,磨成灰末……我的灵魂仍旧属于祢!……是的,我有祢话语的印证。我的灵魂是属乎祢的!我要永远与祢同住。……阿们!……哦!神啊!帮助我!……阿们!』
他这样祷告之后,就得着了里面的安息。非此人无法完成大事。于是他阅读圣经,翻查他的著作,预备复词。想到他快要在皇帝和帝国面前,为耶稣基督并祂的话语作见证,使他心中满了喜乐。觐见的时间不远了,他把打开在桌子上的圣经拿过来,满了情绪,左手按在圣卷上,右手向天举起,立誓忠于福音,坦白承认所信,即便需要血证亦所不惜。此后他觉得更加平安。
四时传令官前来引导他赴会场。众百姓的好奇更加激起,因为今日的答复是决定性的。会议尚未结束,路德只得在院中等候,四围的人蜂拥着他。足有二小时之久,他站在人海中。他承认说:『我完全不惯于这种喧哗骚扰。』这种环境非常不利,但是神与路德同在,他的容貌庄严,态度镇静;永生之神已把他高置在磐石上。夜渐下降,火把燃起,最后被召入厅。这时他非常安祥坚刚,全无失措之感。他的祷告已蒙垂听。他站在查理五世面前。
皇廷发言人开始说:『马丁路德!昨日所求之宽限已经满期,此举本属多余,因各人均应常作准备,答覆一切关于信心的问题,何况你这位对于圣经有高深研究的博士?……所以现在你当答复皇上的询问,他待你显出十分恩情,你要辩护你的全部著作,或准备撤回一部分?』
于是路德谦卑的回答,他并不高声喊叫,也不激烈陈词,只是慎重温和的述说,语气带着喜乐和坚定。『至尊皇帝和诸位显要,我遵照昨日命令站立皇前,因神的诸般恩慈,我恳请你们垂听辩护,因我确信这是正义。若我无知触犯朝廷礼仪,尚祈见宥,因我并非生长帝王宫中,反养育在幽僻的修院内。昨日所询两问,首问我已答复,而且维持原议。至于第二问:我所写的,涉及不同题目。有些论到信心和善行,内容纯洁,合乎圣经,即使我的仇敌也无法非难,反而承认这些著作相当有益,值得虔诚人的阅读。教皇的训谕,纵然言辞猛烈,也承认这点。因此我若撤回这些,我成了何种人?……可怜的人!在人类中,我竟独自放弃友仇共赞的真理,以致反对了全世界所引以为荣的。第二,我也写着非难教廷,我攻击那些用假道理、败坏生活、或恶榜样,扰害基督教的世界,而且毁损身体与灵魂的人。凡敬畏神的人,都有同感,都能印证这事。教皇的法律,与人为的道理,岂不缠累骚扰信徒的良心?罗马的喊叫,和不断的勒索,岂不吞灭了基督教世界的财富?尤其剥夺了这个显要国家的富源!这些都有确实无误的证据。我若撤回这些,岂非助桀为虐,拔去水闸,任由不敬不虔泛滥地面么?如此,则狂浪势将激起,傲慢人必然加增,霸道更加横行压在基督徒身上的重轭,将因我的撤回,越发加重,而且也因着这个撤回,显为合法,得着至尊皇帝和神圣帝国诸参赞的批准。慈仁的神啊!这样我将变成一件凶袍掩蔽各种险恶残害!……最后,我会著书,反对那些维护罗马霸道,并毁损信心的人。我坦白承认,或者对待他们过于严厉,超越了我的身分。我否认自己是圣人;然而我不能取消这些著作,因为如果这样,我岂不称许仇敌的不虔,使他们趁机,加倍压迫神的百姓么?』
『可是,我仅是普通的人,并非是神,所以我要为自己辩护,基督也会辩护。祂说:「我若说的不是,你可以指证那不是。」(约十八:23)我既不过是尘灰,极易迷路,岂不切望众人直陈反对我所传的理由,因此缘故!至尊皇帝和诸位显要,我恳求你们,靠着神的恩慈,从先知和使徒的书信里,证明我错在何处?我一经说服,立刻撤回错误,首先下手焚烧我的著作。我所说的,盼望足够指明我已经仔细考虑所处的凶险;然而我非但毫不沮丧,反而欢喜看见福音在今日仍是争执焦点,如同古时一样。这是福音的性质,这是神话语的命运。耶稣基督说:「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太十:34)神的计划奇妙又可畏;要小心免得臆测扑灭分歧,竟至逼迫神的圣言,招致大灾,今日祸患和永远荒废……你们该畏惧,免使众望所寄的少年尊贵王子,陷入恶运。我可以从神的圣言内,援引许多例证。我能申说法老、巴比伦诸王和以色列众王,如何寻求人的意见,巩固疆土,虽在表面上这些建议相当贤明,而结果反成毁灭。「祂(神)发怒,把山翻倒挪移,山并不知觉。」(伯九:15)我这样陈词,非因诸位显要需我忠告,惟愿薄尽棉力,有所报效。故此,我将自己交在至尊皇帝和诸位显要手里,谦卑请求,不要容仇敌倾覆愤恨,因我实在无辜。』言毕稍停,又用拉丁文重述一遍。
皇廷发言人勃然大怒说:『你尚未答复所问。你被传非为辩论教法会议的决议,乃为简洁答复所问。你是否撤回?』路德毫无踌躇的答说:『你们既然要我简洁答复,我的答复在此:我不能把我的信心,置于教皇,或教法会议之下,因为他们时常错误,而且彼此矛盾,似画之明,无容讳言。所以除非用圣经的见证,或清楚的悟性说服我,除非我被所引的经节感化,以致我的良心受到神的话语约束,我不能也不愿撤回,因为基督徒违反良心说话,是不稳当的』他就目光四射,遍视会众,—他的生命执在他们手中,—说:『我坚持,我不能偏离左右;因神帮助我!阿们!』
会众大为吃惊,很多侯卿无法掩饰他们的钦佩。皇帝惊定后,喊说:『这个修士说话胆大气壮。』西班牙和意大利人,起先感觉迷惘,后来往往嘲笑他们所不了解的伟大。发言人就说:『你若不撤回,皇帝和帝国参赞将会商如何处置怙恶不悛的异端者。』路德的朋友都开始震慄,然而路德重复说:『愿神作我的帮助;因为我不能撤回任何一点。』此后他被引退,侯卿们开始议论。大家感觉这是基督教国的重要关头。这个修士的『是』,与『否』,可能决定教会和世界数世纪的命运。他的仇敌欲恐吓他,结果反而高抬了他。他们想广布他的失败,反而增荣他的胜利。罗马党徒不甘屈服。因此重召路德入内,发言人又说:『马丁,你说话并未持守身分。关于你著作的分类实属无益;因为你只要撤回含有错误的书籍,皇帝就不容其余付炬。你恢复康士坦丁会议(General Counsel of Constance)所定罪的异端,竟要求用圣经反驳,实太放肆。因此皇帝要你爽直答复,是或否到底欲维持原议,或者部分撤回?』路德安静的答说:『除了业经答复的,我并无其他意见。』他的意思是清楚的。人海冲激他,他如巨石屹立不动。他的话语有力、他的态度勇敢、他的目光尖锐、他的容貌坚定,这些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妥协的希望已经消失。修士已经征服世上的巨头。他已经说了『不』。查理五世站起来,全体起立。发言人宣称:『会议明日继续举行,听候皇帝判词。』
次日皇帝在会议中,命令宣读他亲手起草的文件『我决意效法祖先,他们都以护卫罗马信仰著称。一个修士,放荡淫佚,胆敢反抗基督教国信仰。为着阻止这种不虔,我不惜牺牲帝国、财宝、朋友、身体、血液、灵魂和生命。我将遣散这个奥古斯丁派的路德,禁止他骚扰百姓;然后我要以顽固异端者的罪名,对付他和他的从者,用革除、禁令和其他方式毁灭他们。我嘱咐国内诸侯遵照教规而行。』这个文件并不取悦众人,因为查理年轻草率,未照常规先征求大会意见,立刻发生两种意见:教皇派主张不必尊重安全证,另外的人坚持不可失信。衡量各种因素后,皇帝决定遵守诺言,并在三日后下令路德出境,限在二十一天内返乡,沿途不得传道或写作,扰乱治安。
路德清楚看见,这不过是定罪的开始。他温柔的答说:『主若愿意,但愿主名得称赞!』又加上说:『我要首先诚心感激皇上、选帝侯、诸侯、和帝国参赞,垂听我的申诉。我愿意,也只愿一件事,就是教会照着圣经有所改革。我准备降服皇上旨意,忍受一切。生或死,美名或恶名,这些对我并无不同。我只保留一件事,即传福音,因为保罗说过:「然而神的道却不被捆绑。」』
四月二十六日,周五早晨,路德的朋友聚集在旅馆内。他们都因他的坚定而欢喜,愿意与他作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再会。他们一同聚餐。路德愿意在这严肃时刻,进到神面前去。他倾心祷告,求神祝福那些与他同站的人。钟鸣十下,他和同来沃姆斯的朋友离开旅馆,在群众拥挤之中出城而去。这样他逃出了沃姆斯城墙,他的葬身之地。他全心归荣耀于神。并说:『魔鬼亲自防卫教皇、城堡,但是基督开辟一条大道,使撒但不得不承认主比牠更有能力。』
不久皇帝敕令正式颁布,传达各地。敕令内容如下:『我查理五世,谕诸选帝侯,及一切有关人等。全能者既将护卫圣洁信仰之职托付我们,赐给我们较诸先祖更广疆界,更大权柄,我们决意竭尽棉力,阻止神圣帝国受异端污辱。奥古斯丁派修士马丁路德,曾经各方劝诱,仍旧执迷不醒,犹如疯子直冲我们圣教会,试用充满谤渎的书籍毁损教会。他竟无耻的玷污神圣婚姻不朽之律,他曾挑唆俗人流修士之血,他大胆藐视一切权威,不断鼓励人民谋反、离间、战争、凶杀、抢劫、和纵火,使基督教信仰归荒芜。简而言之,不说其他恶行,这人实非人类,乃撒但披上修士衣,藏在人形之内,集过去一切至毒异端之大成,又加上自创的新邪说。因此我们把他驱逐出去,待安全证期满,命令各地立刻采取有效手段,阻抑他的疯狂,我们禁止你们保护他、隐匿他,供给他饮食,用言语或行动,公开或秘密支持他。凡违反这命令的,必招致叛国罪刑。我们再命令你们褫捕他,押送皇前,或严守待令。凡完成如此神圣工作的,必受大赏。至于他的从者,一概予以褫捕、监禁,并没收他们的产业。关于他的著作!一滴毒汁调入滋养内,尚被众人呕吐,何况书内含有危害灵魂毒素,岂不更应当拒绝,而且毁灭?所以你们该焚烧之、毁灭之。至于一切缮写、绘画,或买卖攻击教皇或教会的报纸、文件,或图画的人,你们都该加以褫捕、没收财产、随意处理。凡敢违反皇令的,不论身分,一概剥夺公权。仰全国军民一体遵照,此令。』这就是在沃姆斯大礼拜堂内,签署的敕令。罗马的训谕,虽在意大利颁布,无法在德国执行。现在皇帝亲自下令,使情形转得非常严重。教皇派得意非凡,认为悲剧从此可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