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与聚会处的微妙关系

从《王明道日记选辑》,我们可以发掘出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其中提供不少的蛛丝马迹,说出王明道与聚会处的微妙关系。

《日记选辑》在一九二四年十月九日记载,“今晨接到柝声弟寄来《复兴报》第八册,阅他在各处工作之况,又悉他在各处工作之情况,又悉他将赴南京助理《灵光报》,顿使我生无限之喜乐和痛苦。”

由于王明道生于一九○○年,倪柝声生于一九○三年,故他称倪柝声为弟。又这份《复兴报》创办于一九二三年一月,后来停刊;有别于后来倪柝声迁居到上海后,于一九二八年复刊的《复兴报》

该日的日记又述及,倪柝声将往南京,住在成寄归弟兄家里,协助贾玉铭和李渊如姐妹,编辑《灵光报》

倪柝声前往南京,王明道在日记中为什么说自己萌生了喜乐和痛苦这种矛盾的心情呢?让我们再读日记的下文:

“喜者,声弟如此大蒙神恩,多作神工;悲者,我一己所蒙之恩极多,所负之使命极众,而灵性日来反大退步,神工亦委蛇蹉跎,无多成就,受此刺激乃长跪而祈祷,越祈祷乃越觉得自己的苦况。识己堕落之光景,终日悠忽度日,迟睡迟起,祈祷读经俨然成为一不得已而为之事。说闲话、阅报章、闲步、小食、闲坐,絮絮于无益之小事。长日时光尽为此等无益之事所占去。又凡事与家人同流合污,同出不义之言,同图口腹躯体之乐,同行不义之路,全忘家庭为不义悖神者。怠情纵欲,堕落已极。声弟蒙神召于南方的省份,大放光芒,我亦蒙神特恩召拣选也。今也何如所领之银乃全掘地而埋之,不忠不义如此,我尚何面目以对召我之神。”

很明显地,王明道从倪柝声所主编的刊物《复兴报》得着帮助;同时也从倪柝声在各地的属灵服事,不论是文字工作,或布道工作,得着激励。

在《五十年来》,王明道又说,他从一九二三年,就开始阅读《灵光报》,并渴望到南京,去与那里的负责人,有属灵的交通。灵光报创刊于一九二一年,负责人有贾玉铭牧师、高师竹牧师、焦维真姐妹、李渊如姐妹等。

一九二五年一月开始,王明道开始在自己的住宅——位于北京甘雨胡同(原名干鱼胡同),每周有两次聚会,一次在星期三,一次在星期六,人数从两人至十个人不等。在这一年,王明道开始在《灵光报》投稿,并与负责该报的贾玉铭、高师竹、成寄归,和李渊如通信。同年五月二十七日,王明道离开北京乘搭火车往南京,会晤了李渊如姐妹——她后来成为聚会处的负责姐妹。王明道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日记里,述及他曾以李渊如所著的书送人,说明在王明道的眼目中,李渊如的著述,实有属灵价值。

一年后,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王明道再度前往南京,除了会唔贾玉铭、高师竹,并且前往进德女校拜访在该校任教的李渊如、缪韵春——两位女士后来都是上海聚会处的负责姐妹。

在两天后——五月三十日——从王明道的日记里,可以读到王明道与倪柝声在信仰上已出现不同的看法,对倪柝声的路线,隐约之间已有微词。日记中记载:“一时,至进德女校访李渊如女士,与她谈及京中工作状况,又谈及倪柝声君之信仰及为人,末后我认为李女士为甚属灵且非心狭之人,乃向她述一己之信仰及数点异于他人之处。她所出言颇使我钦佩,她诚然于圣道上深有造诣之人也。”

在王明道一九二五年六月八日的日记里,看出了两件事,一是长老会出身的贾玉铭,在他所主编的《灵光报》,表现出其宽阔的胸襟,重视聚会处的倪柝声和王载的稿件的发表;另一方面,王明道“读六月份《灵光》,柝声弟之‘与主同死’,王载兄之‘晨更篇’,使我发生无限之愧悔自责,伏地切求心灵之奋兴而觉阻碍叠起于前,虽然父乎,我急需复兴,我必仍求复兴,迄于大得复兴而后已。”

从一九二五年六月至八月中旬,王明道多次会晤李渊如和倪柝声,一直在探讨一件事,王明道在北京的聚会,是否纳入聚会处的系统;王明道所着重的点是:倪柝声所走的道路,是否合乎圣经?主要的分歧是:倪柝声要自立宗派,而又美其名为脱离宗派;而王明道虽然在北京自成一会,却接受各地各宗派的邀请,打破宗派界限,应邀前往讲道。那时,所有的宗派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和看法,即王明道在北京的聚会,是一个地方性的教堂,无意发展成一个全国性的宗派。

王明道在一九二五年八月十九日的日记里,流露出他与倪合作的心意已动摇,并未完全被倪柝声所说服。

“今日与柝声弟谈,他劝我对种种要提再作一番详细之探索。我反复思之,颇然其言。如我有误,则如此可变易之;如我确是,则我当有清楚之了解。如今日之模糊殊不能长久如此。我深愿今后求父赐我以时机以智力。返京后当用专心探索研究圣经以期了解更深。”八月十九日那天,王明道正在福州——当年聚会处的工作中心,还在福州帮倪柝声校对稿件;并曾与聚会处的另一同工陆忠信,住在福州十二间排聚会处负责弟兄王畏三的家里。

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二日,王明道在日记中还述及“十一时许闻此期倪柝声弟发刊之《基督徒报》,颇愧一己虽得丰富之恩赐与机会,竟一无所为。今后当如何自勉。”

倪柝声曾于一九二六年到南京,协助李渊如——她当时应贾玉铭邀请任《灵光报》编辑。后来倪柝声和李渊如在圣经的认识上几乎一致,促使李渊如下定决心辞去《灵光报》的编辑职位,只是一时不被贾玉铭接纳。一九二七年,南京被革命军占领,灵光报社的办公室被一些反基督教的人拆毁,报社只好宣告结束。

王明道从一九二三年就订阅《灵光报》,一九二五年他还在这份双月刊上投稿,并承蒙登载。不过,到了下半年,灵光报社就把王明道的稿件,全部退还。王明道懊丧之余,又受到倪柝声出版《基督徒报》的鼓励,就根据主耶稣所说的,你们给他们吃吧!立意发行《灵食季刊》。第一册《灵食季刊》于一九二七年四月下旬面世,适逢《灵光报》停刊,《灵食季刊》的销数,也就一路上升。

到了一九三○年三月,王明道对倪柝声,仍持着友好的态度,曾在经济上,支持倪柝声,这在三月三日的日记中,说明了一切,那时王明道在上海,“乘电车往哈同路文德里访倪柝声,先晤张光荣(注:上海聚会处负责弟兄),后赴柝声弟卧室晤谈,间他今次卧床已将一月,患失眠症且有心疾,然而面貌及手则显明健壮。与谈同祷,馈(送)以银(钱)。将去,声弟执我手讯二人中可有意见,我陈述所怀,他则言爱主之人不能合一是为大患,除不信派及犯罪者外,深信徒皆当合一等语。至此我心中所有怀疑尽为之释,快甚。”

上文说过,一九三二年四月十二日至二十七日,王明道应黄县华北浸会神学院院长柯理培牧师(Rev.Charles Culpepper)和副院长藏天保牧师的邀请,在华北浸会神学院,讲道长达十六天。必须知道,王明道一面在神学院授课,一面又抽空为一本小册子《现代教会的危险》审稿。一九三二年四月二十九日该小册子正式定稿,王明道在全书的结尾,除了注明日期,还标出著述地点是黄县。

翻阅该本小册子,会发现王明道的教会观,与倪柝声的几乎完全雷同。《现代教会的危险》,既反对诗班,又反对教会举办事业,所用的口吻,与倪柝声几乎一致。

但是在实践方面,王明道的性格刚毅,不习惯过组织生活。他在北京的聚会虽然保守,带着清教徒的作风;在另一方面,他又接受各宗派的邀请,前往讲道。各宗派亦取得共识,知道王明道并无企图,成立一个全国性的宗派。何况,王明道在北京的聚会,一直受到非聚会处的潘维周夫人郑素英姐妹的支持。

一九三三年春天,王明道在甘雨胡同的聚会,搬到隆福寺社交堂的房子里聚会。一九三三年四月又搬到另一租来的炒面胡同甲二十三号的平房聚会。帮助他的有石天民。六月十日,有六位信徒受浸。

那边,倪柝声的一名重要同工徐仲杰,从一九三四年开始,就在北京带领聚会处的信徒。王明道和倪柝声分道扬镳,也就表面化。

一九三六年,王明道的聚会收到了足够的建堂献金,买下北京史家胡同四十二号一块地皮。在《五十年来》这本书中,王明道解释了他弃用“基督徒聚会处”的原因。王明道认为用“基督徒会堂”(The Christian Tabernacle)较适宜。

令人深思的是,一九二四年,王载邀请上海宣道会的伍约翰牧师(John Woodberry)到福州来,欲按立王载、倪柝声、王连俊三人为牧师。由于倪柝声反对牧师制度,结果功败垂成。当年王载等也想将教会定名为“基督徒会堂”。是倪柝声反对用“基督徒会堂”,而起用“基督徒聚会处”的。

在王明道的日记中,反复不断地述及聚会处,更不断地与聚会处的同工来往,这种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是研究王明道生平所不可忽略的。

正如前文所说的,王明道非但获得华北浸信会的支持,王明道也深受华南浸信会教牧同工的爱戴。照样,王明道非但和北方的聚会处的同工,包括倪柝声、李渊如、乐非力、平新我、田品方、姜顺天,频繁往来;王明道与闽南、潮汕一带聚会处的主要负责人陈则信也建立了关系。

王明道于一九三九年七月八日,在香港与陈则信交通后,提醒陈则信要以基督为元首。王明道说,若是有人偏差,走上极端,陈则信必须不苟情面。当日,王明道就写了两行赠语给陈则信:“处世莫作临风草,爱主须同向日葵。”

翌日——一九三九年七月九日,正如王明道在日记中所披露的,王明道往九龙佐敦道联合礼拜堂讲道时,陈则信担任译员,把王明道的北京话,翻译为潮州话。王明道那天讲的经文,是撒母耳记下十二章七节“你就是那人”。讲完道,王明道会晤了当时逗留在香港的倪柝声的母亲——倪林和平姐妹。翌日——七月十日——下午四时,陈则信和浙江省宁海县聚会处的负责人华世宾趋访王明道,从而显示王明道与华南一带聚会处的负责人有着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