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逼迫与试探

1950年,音乐学院先后展开了”镇反”、”三反”运动。就在土改队回校之后,我们全校都被派到安徽去参加土改。

在一个总结大会前,小组长通知我,要我上台去作土改经过、收获的总结。全校开了几天的会,有音工团、研究所、进修班和乐器制造所的五六百人聚集在一起。

我实在愚昧,不懂得这是人家布置好的网罗,就上台发言。结果当场被打断,而且台下的人喊尽了口号,要我”坦白交待!”甚至连众弟兄姐妹也要我”坦白”,都孤立我,站在我的对立面。

之后,我就被软禁了一个月:没有人与我谈话,有人说应该把我送去劳动教养。他们要我交上一份自我检讨,我只简单地写上自传,其他就不再写了,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

从此我们的交通聚会就被解散了,在那铺天盖地的辱骂声中,我身边只留下了圣经和\<荒漠甘泉>,其余的书全被没收。日夜只捧着这两本书,作我心灵的力量。

没有人敢与我说话,都把我当作敌人。整整一年之久,我只有和学校的工友谈过话。大家都离弃我,主给我的话语,就是”一句不答”(参太27:12-14)。我很伤心地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幽谷。

我沉默地度过这段日子,如同一只无知的小鸟,被关在屋里,还是朝着玻璃窗上拼命撞,盼望能够逃出这危险可怕的境地。

我不想读书,想出来找工作,或者到神学院去进修,心中很厌恶那种环境,觉得太难受、压力太重了!那地像所多玛、蛾摩拉城,虽是美好如同耶和华的园子,也像埃及地(参创13:10)。在人看来,音乐学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有各国的教授来教我们声乐;住的是高楼大厦,出入有汽车接送;三餐吃的都有鱼肉,又是公费;天天尽是出入于大演奏厅,接触国内外的名演员,观看全国最有名的戏剧,真是人间的伊甸园。同学们心中所向往的都是出国留学,但我心中却觉得非常悲哀。我仅仅是低头祷告神、聚会敬拜神,这就成了我的罪证,就该送去劳动改造?可是我仍然每天读经祷告,我爱救赎我的主,情愿离开这自由的繁华之地,可是门仍然关着。我只有忍耐到底,去完成我的使命──见证永活的真神。于是我默默无声地过日子。

然而荣誉却不期而至。一是在学校”爱国卫生运动”中,副校长让我负责的女生区和我所在的宿舍都得了头奖。

二是我因专业成绩获奖。在音乐学院里,我的教授是位专家,在声乐专业上培养我,使我有惊人的进步,在第四年我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出全系第一名。这不是我当时的程度可以达到的,乃是神极大的恩典──因为神要荣耀他自己的名。我在第三年被当作最卑贱的人,无人理睬我,也没有人听见我唱歌如何。然而他们虽斗争我,神却要显明我属他,所以就赐我超常的才能,以致我不仅得奖,甚至到毕业的时候,系里在校同学联合提名到教务处,要求把我留校当助教──这是罕有的事。

外国代表团来学校参观时,也让我去独唱,结束后校长称赞我很有进步。

多么奇妙!一个人为着神的缘故被人批斗、污蔑和抹黑,落在极其困窘、卑微的境地;但因着是属神的缘故,又因遵照神的话语和教导去行,就显出神的荣耀。

但是因为我仍然在饭厅吃饭前祈祷(祝谢),有浓厚的基督信仰的样式,学院不肯留用我。人是何等矛盾!一方面因为信仰把你看为最坏的,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把荣誉加给你。实在是神高抬那属他的人,也因着基督徒的好行为把荣耀归给神。我只有把自己完全放在神的手中,由他带领我前面的路。

在这期间,我也遇到两个大的诱惑试探。第一,经过批斗后,组织上想来争取我,用软的办法要我去上(共产主义青年团)团课,我是不敢去的。第二个试探就是有位上海最有名的资本家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要找对象。我姨姨和朋友们以为我遇到了最好的缘份──他家极其富有,本身是留学生。因为是在解放后,才会看上我这种贫穷的姑娘。

我当时正在院里受逼迫,心里想是否神为我开了一条可以走出(学院)的路。我追问:”这人是否相信耶稣?要真信神、有主生命,我才肯。”

我姨姨说:”既然你这么热心,那就去引导他们家族一百多人都来信主得救,就够了。”

我觉得我自己是信主的,要嫁给弟兄才行。因为信与不信的原不相配(参林后6:14-16)。他虽然什么都齐全,但缺了信神这一条,我是通不过的,就一口拒绝了。后来我把他介绍给了我的同学,让他们相识。

这种名利的引诱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考验。我爱我的恩主,他是救赎我的生命之主,我不敢不听他的话。正如耶稣所说的,”我爱你们,正如父爱我一样。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常在他的爱里”(约15:9-10)。

这些试探是靠着主的恩典和话语才被带过去的。”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太4:4)。既然相信神,就不能再违背神的命令!

在音乐学院里,我经过了一场极大的斗争,从心里厌恶”埃及”的荣华、名利,情愿离开,归回安息。一直到我毕业分配到杭州工作,离开学院时,我真是把鞋上的尘埃跺下(参太10:14),那尘埃在为我作见证──我在那儿的一切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