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轻叩铁门

“白人,你们再往前一步就要死!”藏族士兵警告说:“没有人能通过这里进到雪域。回你们自己的国家去,我们不要你们来这里!”两个莫拉维亚的宣教士被凶暴的藏族士兵挡住了。这些士兵活像土匪,头发零乱披肩,晃动的大银耳环在其中若隐若现。他们穿着羊皮袍子,内面是毛,右肩裸露着,以便迅速操作武器。他们宽松的袍前横佩着两尺长的剑、老式的枪及弹药盒,里面装着火药和子弹。他们以极其不悦的眼神瞪着宣教士。  

“但是我们有中国护照可以进西藏,你看!”

  “我们的领主不准任何人通过这条路,拉萨政府禁止任何外国人进入西藏。你们的中国护照没有用!”  

“我们还有很重要的消息要传给至尊。”

  “不行!你们现在就走!”士兵贪婪地盯着两个人的行李包。

  两个人望着由琼必谷进藏的关卡。他们永远进不去他们梦想之地了吗?他们知道神托付他们到世界屋脊去帮助那些惊惧而受压制的百姓,他们已经用了两年的时间尝试去进入这个禁地了。  

两位中年纪较长的是海德大夫,他多年前在温暖的巴伐利亚时就已燃起向藏人传福音的火种。当时他读了一本拖钵僧奥多利的传记,奥多利曾经到过拉萨,并组织了宣教团体。他形容藏人的信仰与罗马天主教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拉萨城里住了不少僧侣,僧侣们喜欢聚在一起,就像我们的修道士。他们不结婚,年轻的经常吟诵,声音清晰高亢,表情丰富,和我们一样。他们的寺庙就像我们的教堂,不过更加精致华丽。他们也有神明之母的雕像,僧人也听告解,也洒圣水,和洗礼相似。”

  海德读的时候,好像听见有声音说:“你一定要把我的事告诉他们。” 从此他毫不怀疑神把藏族的负担加给他。

  他的同伴培格也同样确信神要他前往那信奉山岳诸神之地事奉。由于他的健康状况不如海德大夫,他的行动更体现了他牢不可破的意志。这两个人是在中国的一艘船上偶然遇见的。

  他们第一次尝试进藏的地方是在打箭炉(即今川西的康定)。他们满怀希望地来到拥有成千僧侣的德格印经院,但不久之后,他们就遭到一群凶暴的土匪袭击,他们的马车被抢去,仅留下人活命。他们晕厥淌血,挣扎地爬回德格,又回到打箭炉,在那里才逐渐恢复元气。

  “为什么不从印度进藏呢?”有人建议了:“从印度平原有很好的路穿过喜马拉雅山。”   他们乘船抵达加尔各答,又顺着布拉马普得拉河上行,它的上游就是雅鲁藏布江,他们又成功地翻过喜马拉雅山。但很快地,他们被发现了,被人赶出边界。

  最后他们抵达大吉岭,那是在巍峨的堪陈仲嘎山脚下的小城把守着前去西藏禁地的通道。从这里有一条正规的骡车道,经过提斯他峡谷去到噶伦堡,穿越锡金翻过喜马拉亚山而到达吉列拉。接着这条路下到琼必谷,蜿蜒经过江孜和日喀则而到达拉萨。

  提斯他山谷中雨林密布,给宣教士们增添了多采多姿的经历。清香的兰花成串地附生在高大的婆罗双树上,艳丽的蝴蝶在其中忽隐忽现;在夜间,虎豹的咆哮声回响在丛林的遍处。

  他们选择这条路,不单是为路旁的景致,更是为了希望吉列拉关卡的防守能比其它路径宽松些。他们连同雇来负重的苦力挣扎着穿过了丛林,涉过了艰险的提斯他河,忍受着肺部要炸裂般的苦楚攀上了山顶的关卡。现在看来,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他们尝试与士兵讲理,甚至动用金钱,但都失败了。

  “我们只要能进到琼必谷就到达目的地了。”培格望瞭望士兵身后西藏境内的山丘,但一个士兵打断了他的喃喃细语,生气地指着关卡下方的路。

  “哎,培格,”海德说:“我们前头的这班人越来越不耐烦了,我们最好现在就走。不过我们总有一天会成功地把神的光带到这个地方,不会一直被山上或地狱里的鬼魔挡回去的。”他向那些惊惶的苦力示意,扛起行李转回原路去。

  这次的折回并没有使培格和海德气馁,一路上两个人只谈论一个主题:他们到哪里再试试看?他们来到关卡下方的一个嘛呢壁,在那里停下来,再一次研究刻在盘石上那富有神秘色彩的藏文字母。海德大夫不耐烦地嚷着:“又来了,同样的藏族秘咒。但愿神的话被翻成藏文,人可以自己读这福音。”

  培格点点头:“据说有三分之一的藏人识字,他们都是在寺庙里待过一段时间学来的。那就有成千个家里可以有圣经了!”

  “我们一定要尽快地学这个语言。”海德大夫再次凝视这古老的嘛呢壁:“这不是容易学的语言。”

  他们一面艰苦地越过丛林,一面谈论这个新的构想。现在他们需要找一个受过教育的藏人来教他们藏语。“一旦我们进到西藏,那就是我们第一个任务。”培格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们试试看穿过尼泊尔,如果失败了不过我们一定不会失败!”

  回到了大吉岭,他们上泰格山稍事休憩,一方面研究穿过山岳的新途径。他们的下方是云雾弥漫的山谷,山谷的对面是绵延的雪山。堪陈仲嘎峰直入云霄,是眼前最突出的景观,远处还能见到其它的冰峰天栋峰、马卡鲁峰,甚至珠穆朗玛峰也遥遥可见。  

“大夫,你瞧景色多美!你见过比这山峰更美的吗?人怎么可能看到这些还不信神?”   

“真是绝佳,不过那些山隔在我们和我们的目的地之间。想一想,在那里有三百万灵魂还没有听过福音。我曾经指望从尼泊尔进藏,不过我听说拉那的官员不准外国人进到他们的境内。看来,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到尼泊尔西面的乃尼陶,沿着香客的路径到巴利拿,然后到西藏的圣山开拉。其实,我们为什么不把自己打扮成香客呢?”

  培久笑着说:“想想看你系印度腰带的样子,大夫,你看起来会像个贱民。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值得一试。”

  他们横过印度北部,在乃尼陶装扮成两个孟加拉国的‘哈金’,沿着香客的路径到达巴利拿。他们都懂不过几句印度语,也不了解百姓一般的习俗,以致他们在第一个香客检查站就遭到拒绝。一个锡克族的官员对他们的情况表示同情,但他指出他们唯一可能成功的途径是再往西走,到克什米尔,再穿过印度河进藏。

  他们翻过印度北部更多的高山深谷,最后到达印度河畔的列城。在西藏山岭太古雪的映照下,夕阳的余晖如血一般地红。他们的目的地在望了,他们满怀希望行进。

  “你们不可以从这里进藏!”当地官员再次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护照:“我们受到指示,绝对禁止任何人经过这里。”

  “可是为什么?你们的管辖权只限制在克什米尔,不是西藏。”海德大夫回答。

  “话是不错,可是我们不敢让人从这里过去,怕激怒西藏当局。两位先生,对不起,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们离开官府时,海德大夫说:“我们决不会被打倒!如果主干道关了,我们就沿着印度向东走,从比较少人知道的路进去。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在颠簸了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到了田卜格干和全家所在的卢巴山谷。当时他们的反应就像卓玛头一次看见这山谷时一样,而这时的山谷与那班逃民初抵达时已经很不同了。山谷的中央是格干的家,祈祷幡在房顶飘扬;喇嘛祈祷时,小庙中传出大喇叭和敲钹的声音。藏民穿着艳丽的服装,在金色的田里收割庄稼,上边是冰雪覆盖的山岭,横亘在西藏地域。  

“多棒的景色!”培格在山谷南端的山丘上勒住马:“不知道那个庄园是谁的?”海德答道:“看起来很堂皇,我猜庄主一定是一个重要人物。我们去看看。”

  格干以藏族最隆重的礼节欢迎这两个客人(注),他呈上两大杯热腾腾的酥油茶,杯子是上好的磁器,里面放着镶珊瑚的银碗。每一处都显出这家人是养尊处优的。  

“那么你们打算到西藏去?我不认为你们到得了那里。就算你们真能从那条路进去了,还要走好几个月难走的路才到得了拉萨。在你们还没有到那里以前,你们就会被捕,被驱逐出境。”   海德大夫凝视着火盆中烧红的炭,说:“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回去。”

  “你们何必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田卜格干说:“现在有很多藏人住在这山谷,你能帮着治病。”

  “如果我们留下来,你能不能帮我们学好你们的语言,也帮我们用藏文写我们的圣书?”培格问。  

“可以,我很乐意这么做。”格干回答。

  “那我们就留在这里。”

两人当晚躺下睡觉时,衷心向神感谢。神带领他们来到这个美丽的山谷,又叫格干教导他们,帮他们翻译圣经。他们的梦想可望实现了。  

  注:海德和培格到卢巴山谷的时间约是在18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