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缕没药馨香之气
“我看见在祭坛底下,有为神的道、并为作见证被杀之人的灵魂,大声喊着说:‘圣洁真实的主啊,你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于是有白衣赐给他们各人,又有话对他们说:‘还要安息片时,等着一同作仆人的,和他们的弟兄,也像他们被杀,满足了数目。’”(启 6:9-11)
沐灵预备为主受苦
西门被捕,离开疏勒的家,转眼间已经八年多了,与他一同被捕的同工也都早已释放了,唯有西门一进去就如石沉大海,听不到一点获释的动静。作为西门的妻子,又是同工的沐灵,除了想念之外,为着西门的蒙冤被囚,一直不能释怀,总盼望能为西门洗雪沉冤。经过祷告后,决心向法院提出申诉。在她写申诉书前,禁食了七天七夜。她不知道申诉书交出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向神祷告,把一切都交托在神的手中;另一方面也预备自己的心,她害怕自己在患难中会跌倒,所以特别求神坚固,使她靠着神的恩典,至死忠心。
事实上,沐灵早有感动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囚,带着锁链去见主;所以她一直在预备自己的心志来为主受苦,虽然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她有一段时间看古教会血泪史,每次看完都被感动,痛哭流泪地祷告,为主受苦心志益坚。她并不惧怕苦难的来临,常在饭前祝谢时,流泪向主祷告说:“主阿,我愿我的血一滴一滴地为你而流。”她也常常给弟兄姊妹们讲述圣经里和早期教会中的血证史——殉道者的事迹,一面以此预备自己向主忠贞到底,一面激励肢体们受苦的心志。
在入狱前半年多,沐灵天天在做礼拜的房间大声祷告、唱诗,她的祷告唱诗激动着全家人的心,那时家里的气氛变了,歌声词情在大人小孩的心灵里回旋,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被复兴起来,大家都被神的爱充满,圣灵动了工,主要成就祂的美意。这一切都显示出,她正在预备自己,迎接那磨难而又荣耀的日子。
1958 年时,在疏勒教会的肢体们,因为每个人都有工作,生活已稍有改善。同工们给她织了一件毛衣,她不穿;作的新衣服,她不要。她说:“没有机会再享受这些了!”又说:“若我进去,衣服给谁穿?”因她长时间禁食,家人专为她做些好的东西吃,她不吃。平常吃东西时,她也不挑好的吃,怕自己进监狱后,没有好东西吃,为此而吃不了苦。对于出身贵族的沐灵来说,是需要经过不断地操练来坚固她受苦的心志。她听说有人被捕时,公安不给饭吃,一直饿到他们愿意放弃信仰为止,后来,他们为此付上了沉重的代价,给政府机会利用他们作统战宣传。沐灵知道她的信心并不比别人坚强,又因自己有胃病,一向都是定时、定量吃饭。她恐怕自己进入监狱后,会因挨不起饿而出卖主,因饿而死事小,出卖主、失贞变节事大,所以她就在主前操练禁食祷告。有时一天,有时三天,最长的是有两次连续七天禁食。有时候在禁食到最后的一、二天,身体受不了,会出去吐。别人劝她:“你没有禁食的恩赐,就不要再禁食了。”她却仍要坚持下去。是神的力量帮助她操练较长时间的禁食祷告。
沐灵每一次禁食都是有主题的,而不只是为了操练禁食而禁食。第一次在入狱前的七天禁食中,主要是对付罪,一面向神认罪,一面向大家认罪求恕,洁净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软弱、缺欠,也勇于在神前、人前承认她的罪和她的软弱,因此使她可以坦然无惧地回到神那里去。她不但向大人认罪,也向小孩子认罪,在四、五岁,六、七岁的小孩子面前,她弯下腰问他们:“我在哪里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给我提出来,我好悔改。”
第二次禁食七天,是在为西门写申诉书前,弟兄姊妹也陪着她一起禁食,求主加力量,在苦难中能得胜。当时她最常唱的诗篇是八十八篇:
“耶和华拯救我的神阿,我昼夜
在你面前呼吁。愿我的祷告
达到你面前,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
因为我心里满了患难……
你把我所认识的隔在远处……
耶和华阿,我天天求告你,向你举手……
耶和华阿,我呼求你,
我早晨的祷告要达到你面前……
你把我的良朋密友,隔在远处,
使我所认识的人进入黑暗。”
从沐灵喜欢唱的这篇诗,就可以窥见她那时的心情,她是多么想念那隔在远处八年之久的良朋密友——西门。有一天早晨祷告后,圣灵感动她唱《十字架的道路要牺牲》,这一切都显明神正在预备她的心,去迎接前面将要临到的苦难。
戏景再一次上演
沐灵要为西门申诉一事,疏勒教会的同工不太赞同;因为教会当时正在受逼迫,教会的传道人、负责人是受逼迫的对象,沐灵也是其中之一。如果她在这时候提出申诉,结果可能不只是徒劳无功,也许还会招惹麻烦。同工们所考虑的未必不对,然而沐灵并没有采纳同工们的建议,还是按照她心里的感动,自己亲笔写了申诉书。
1959 年,“大跃进”的风暴刮进了疏勒这座静静的土院。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清心祷告的人有了预感。
有一天,沐灵在禁食祷告中受到圣灵感动说:“1951 年的戏景,现在要重演一次!”她知道,神在人的国中掌权,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祂所许可的;她就顺从圣灵在她心中的引导,义无反顾地往前行。这场“戏”果真就在三个月后重演了。
当她把申诉书提交疏勒法院后,结果,未等交到喀什地方法院处理,就被疏勒公安局发现,将申诉书扣押起来。公安局又在 1959年 9 月 24 日到疏勒基督教会去抄家。这一天晨更祷告后,沐灵对大家说:“今天我要进去,大家作好准备!”
话说过不多功夫,突然间,院里院外出现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察,又拥进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对全家老少强行搜身检查。这次他们捉拿的对象是文沐灵。当沐灵被捕时,心中坦然、镇静,没有丝毫惧怕,这样的表现令公安人员惊奇。沐灵在绳索中被拉出土院,关进公安局看守所。剩下一家老少都被赶到墙角。有一个人说:“蹲下,不许乱动!”他们屈辱而荣耀的形象,被那人放进他的照相机。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在房子里翻箱倒箧,凡有笔迹的纸张,一页都没有留下,搜了两大筐子书籍,放在两辆牛车上,席卷而去。
沐灵被逮捕,除了因为她所写的申诉书之外,也因为她是教会对外负责人,又是传道人;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喀什向一个姓马的回民传福音,后来这个回民向公安报告了。沐灵就被“罪上加罪”,最终使她步上西门的后尘,走进不自由的囚笼。
第二天,疏勒基督教会全部肢体又被赶到露天电影院,登上高板凳,在呼啸声中受批、受斗。于是,1951 年的戏景又在 1959 年上演一次。
沐灵被捕后,住在疏勒基督教会中的肢体,都被逼两个、两个地分散居住,不许他们住在一起,不让他们一起祷告、一起聚会,更无理地没收了他们的房子。后来又经过一次次的运动,他们有的人被赶进羊圈,过非人的生活;有的人在与世隔绝之处下落不明;有的人被送进养老院,与主内肢体隔绝。
从此,“疏勒基督教会”的名字,在世界屋脊东麓,喀什噶尔的土地上被涂抹了!这座不会说话的土院,就这样被换了主人,原来的主人无情地被驱散至各处。田佩瑾与张淑英夫妇两人一起,张美英和曹文良两位单身姊妹在一起;因为张淑英、张美英是亲姊妹,他们又住在附近,所以四人常藉机走在一起,在祷告中互相扶持,帮助他们度过许多艰难、动荡的岁月。这些姊妹们虽然没有讲道恩赐,但常常为教会、为正在受苦难的人守望祷告。
二十年后(1980 年),这座土院,神又使它物归原主。被拆散的主人,陆续搬回自己的家宅;可是,沐灵永远搬不回来了。此外,连生源、马爱贞夫妇迁到喀什,王廷明、李雪华夫妇亦被迁走。
这件事情的发生,依人看,似乎是因着沐灵的固执,不顾虑当时的政治、社会环境所造成的,但若是神不许可,又怎会发生在祂儿女的身上?神的意念高过人的意念,神的道路高过人的道路,无论发生什么事,神仍然在掌权。
沐灵被捕前,在一次主日学中,一位灵工团同工的女儿,用纸剪了一些“十字架”给教会中的长辈。当她拿着一个十字架给沐灵时,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一句:“你为主死吧!”沐灵拿着那十字架,脸色凝重,低下头来,默默地接受了。这是基督爱的召唤,沐灵以顺服来回应这荣耀无比的呼唤。在那些日子里,她受感动写了三首诗歌,表达她那向着主忠贞至死的心志,第一首是《原是主先爱我》:
原是主先爱我,非我先爱祂;
是主先拣选我,我才跟随祂。
每思念主大爱,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当我被主爱,甘心负十架;
无论如何艰难,不愿弃绝祂。
心愈甘力愈加,忠心至死矢志靡祂。
第二首诗是《主所喝的杯》:
主所喝的杯,我们也要喝;
主所受的洗,我们也要受。
这条路 我们必须走,
工成被主来迎娶,
同返父家永聚首。
主所喝的杯,我们也要喝;
主所受的洗,我们也要受。
蒙福路 定意跟主走,
忠贞至死讨主悦,回到天家凯歌奏。
第三首诗是《惟愿主旨成全》:
主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
主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
主的旨意,高过我们的旨意。
主的旨意尽美尽善,
惟愿主旨成全。
沐灵狱中殉道
沐灵被关进看守所近八个月,一直被禁止探访,不准人去见她,但要求家人天天给她送饭。直到 1960 年 5 月,公安局的人去找田佩瑾,通知他说:“文沐灵在监狱里身体不好,你拿钱去送她进医院吧!”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很多人三餐不得温饱,他们哪里有钱送她进医院!田佩瑾向公安人员请求,因为没有钱,希望能把文沐灵保释回家,由弟兄姊妹照顾,直到把她的病养好后,再送回监狱服刑,这个请求被无情地拒绝了。
后来,由于沐灵的要求,想见家人一面,得到准许。当田佩瑾去见沐灵时,告诉她因为经济不足,想把她接回去休养,好了再送回来,但他们不允许。沐灵说:“那就算了吧!”这是她与家人最后一次的见面。没有钱,沐灵也没有进医院治疗,一直到病危时,公安人员才把她送进喀什人民医院,但已经太晚了,神的使女最后于同年7月在医院中安息主怀,结束了她在世四十四年(1916-1960)的旅途。至于她在狱中受到什么样的刑讯折磨,无人得知,这在地上成了永远的谜,只有她和她所爱的主知道。
当西门与沐灵还在南京等候神的差遣时,他们曾怀着勇往直前、必死的心志向神许愿:为主殉道!当时他们在灵里看见:沐灵的血是一次性的流,西门的血是一滴一滴的流。沐灵的生命已经浇奠在神的祭坛前!而西门仍然在百般试炼中流着一滴一滴的血,以他的生命见证神、服事神,让他的生命毫无保留地全然献在神的祭坛上,直到流出最后一滴血!
在沐灵为主殉道的那一天,神给田佩瑾几节经文:“我看见在祭坛底下,有为神的道,并为作见证被杀之人的灵魂,大声喊着说:‘圣洁真实的主啊,你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于是有白衣赐给他们各人,又有话对他们说:‘还要安息片时,等着一同作仆人的和他们的弟兄也像他们被杀,满足了数目。’
”(启 6:9-11)
居住在另一处的曹文良,神也赐给她同样的经文。他们这才从主那里领会到:沐灵为主殉道了!她已有份于祭坛底下的数目,且跑完了当跑的路,以勇敢的心志得着了美好的应许,进入了永恒、荣耀的家乡。
沐灵安息后,公安局通知教会的肢体去医院的太平间领回尸体。当时大家都不知所措,最后,只有李雪华一人从疏勒到喀什去。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她在路上等车等了很久,但仍不放弃。李雪华说:“就算走路,也要走去!”当她到达医院时,看见沐灵的尸体停在太平间,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带有“十”字的医院的白布。院子里还停着一辆载重汽车,也许是准备帮助埋葬沐灵的。负责埋葬的人向李雪华要钱,她说:“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哪有钱给你!”听她说完,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去了半天也没回来。当时天色渐黑,李雪华一个人站在太平间,就愈来愈害怕,没等到那人回来,她就独自一人先行回家,把沐灵的遗体还是留在医院里。李雪华后来也不敢再回去,因为她没有钱去面对。
从那以后,一直没有人知道沐灵被埋葬在什么地方。她的躯体不见了!但是我们确信她已经回到主耶稣的怀里,享受永远的安息,留下西门、留下其他弟兄姊妹继续奔走在世的十架道路。
祭坛下的种子
沐灵的被捕、殉道,西门一直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还在盼望着有一天他们可以再相聚,与这位既是他妻子,又是他同工,更是他属灵同伴的沐灵,继续神所托付他们的大使命,在新疆这块硬土上,播撒福音的种子,迎接大复兴,直等主的再来。
多年后,西门才知道沐灵的遭遇,在伤痛中,在不同的时间,写了几首诗,表达他的怀念之情:
第一首:《忆母家》
(一)
那梦幻般短暂的一瞬
转眼之间 三十年了
他们可曾知道当年囚车上的祝愿
而我 却经过死荫幽谷
死而复活 今竟又
梦幻般地听到亚伯的吶喊
它来自祭坛下古老的尘土
它来自铁窗里死的沉寂原来 当年囚车上我所祝福的人
有的 也在绳索中走进了牢狱
当她饮尽十字架上最后一滴苦杯
当她停止了人间最后一息呼吸
圣徒血证诗的最后一页
便在铁链中庄严地谱毕没有花圈 没有荒冢 没有墓碑
没有人能找到她们的尸骨
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留下的 只是那没药的馨香之气
从铁链中
送给全世界每一个活着的人(二)
今我每念及那阔别多年重生的母家
心头便渗出了血滴
信心就在这沉痛的一刻复苏
从久已冷却的心底
看哪!祭坛底下血的种子
已化为无数的幼苗破土而萌发
冲破黑夜 冲破严冬
冲破死亡的铁闩
冲破了历史的枷锁
(1981 年 1 月作于新疆芒硝湖)第二首:《血的祈祷》
(一)
哦 这夜啊
依旧是当年沉沉地寂
当夜影静悄悄扑落“世界的屋脊”
扑向疏勒 沉睡的城壁
有一间土屋 正在凄惶地战栗当那抄家者的狞笑
彷彿还游荡在墙外
当那饥饿的鞭子
不停地抽打着我们的肉体
当那锅里的苦菜 等候着炊火
信心 等候着沉重的脚镣……哦 看哪 苦难中一位神的使女
她正等候在这间土屋
屈膝 向着永生神倾心吐意:
“神啊 为你的福音
我愿作一粒麦子
埋在这严冬的土地!”(二)
这地球无情地辊过去了
辊去了三分之一的世纪
辊碎了一个人的半生岁月
而她那为死荫中的灵魂
如火焚烧的祷告啊
依旧在香烟缭绕 上升不息可是 不再有眼泪
不再有口唇的战栗
也不再有心中抑制的悲哀
而今 她那坚定不移 信心充足
冲破黑夜的祷告啊
是用血!(三)
没有花环 没有墓碑
没有棺材 也没有葬身的寸土
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
找不到她的尸骨
也找不到她的名字
更找不到留在人间最后一片足印哦 当年
铜门铁槛上飞溅的血
已是天上浩瀚无边的星哦 这夜啊
依旧是当年沉沉地寂
但在无声之处 仍能听见
那冲破铜门铁槛
血的祈祷
(1984 年 10 月 16 日作于新疆七泉湖)
几年之后,西门在回忆中又写了另一首诗《一缕馨香之气》,怀念在宣教路上与他同心同行的同工,及他所爱的妻子文沐灵:
听啊,这里献上了一缕馨香之气……
在那昆仑之边 浩茫之野
那苦难的丝路之旅
如果惊兔还未遁于丘沙
驴队还未逸于云雾
如果当年风云流旷野
终日被杀的人影今还在
哦!在这大梦沉沉的人间
有谁会看到
那顺从于基督的苦难
一位无名传道者的履迹
在那浩瀚沙漠踏着白骨
那艰难的福音之履
如果驼铃还在路上叮咚
灵山还在雾中迷蒙
如果当年流离失所
如渣被弃的人影今还在
哦!在这真理销铄的人间
有谁会听到
那庄严地走过枪口 坚贞不移
传道者的足音在那荒山大漠 浩浩之野
迢迢丝路 沉沉之夜
如果荒村钩月还未失踪
野店荒鸡还在扬声
如果当年流泪撒种
讨饭充饥的踪迹今还在
——不,这是刀下的羔羊
流落在这茫茫旷野
那大地开口发出的呼叫啊
将是她的血在那“丝绸之路”一座古邑
有一座高高的墙壁
如果火的试炼还在那里
死的折磨还未离去
如果耶稣流血的双手
伸向那锁链与黑夜
——不,那祭坛上最后一滴
传道者的血啊
久已变成一缕没药馨香之气
静悄悄 无声无息
(1987 年 2 月 18 日作于新疆七泉湖)
在《归喀断札》中,西门这样写道:
“我在主里怀念那在不同时间、不同场所、不同背景之下,为基督的名舍命的三位弟兄:张谷泉、刘德明(注:他的尸体亦是下落不明)、石新民,和一位姊妹文沐灵。他们为传扬基督的名,撇家荡产,牺牲功名,舍弃骨肉之亲,远离故乡,奔赴陌生的边疆。最后都在与世隔绝之处荣耀归去了……
在天上有光明洁白的细麻衣为他们预备好了。”
改革开放后,西门在与他胞妹的通信中,也提到沐灵当年殉道的片段:
“……我与沐灵诀别三十三年,她为主殉道的实情我始终不知道。一个月前,长期与沐灵在一起同工的一位大姐来我这里,从她口中我知道片段实情。原来她在 59 年 9 月在绳索中离开了教会的弟兄姊妹,从此,肢体们便不知道她的消息了。到了第二年(60 年)7 月,有人在街上听说‘你们基督教的文沐灵死了,你们不去看看?’长期与沐灵同工的那位大姐(李雪华,广东人)被一个人领到医院的‘太平间’门外,指着里面的一具尸首说‘这是文沐灵,交给你了’。那尸首在医院的一张白床单下蒙着,看不见头部,两只赤着的脚在外面露着。大概床单下面连衣服也没有。雪华大姐说:‘我一个人怎么埋呢?我等到天快黑了,也没有人来埋,我就回家了。’这就是我听到的片段实况。
她入狱后受了什么痛苦?死于什么原因?尸首哪里去了?没有人会埋葬的,一定被抛到乱坟岗上被狗吃掉了……这些是永远的谜!她为主怎样作完了最后一声见证……
雪华姐又说:‘沐灵在未入狱前几年,常说早晚主是要把她带进监狱里去的。所以她什么也不怕,一心为主工作。到入狱前不久,又经常禁食自洁。这些事,说明主早已预备了她圣洁的心,加给她刚强的力量了……”
没有神的人,一旦失去所亲爱的,就会悲痛欲绝。西门得知沐灵殉道后,虽有几分感伤,但并不绝望,因他知道,真正永不分离的团聚,不在此地,乃在天上。他有时会感到孤单,但主是他的陪伴。他把对沐灵恩爱之心和想念之情,转向恩主耶稣;于是,又写下了一首感人的诗,名为《我的恩主和我》。诗词是根据沐灵在世时常说的一句话:
我的恩主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撮;
浪是海的赤子,海就是浪的依托。
每当大海在歌唱,我就是歌的旋涡;
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着海的欢乐。我的恩主和我,像海和滴水一颗;
滴水是海的赤子,海就是滴水的依托。
每当大海被风袭,我就在风里成碎沫;
失去在海的苦杯,永生于海的新歌。我的恩主和我,像心和滴血一颗;
血是心的赤子,心就是血的依托。
每当心脏受戕伤,我就是伤的见证;
分担着伤的疼痛,分享着伤的荣耀。
(1984 年 4 月 9 日作于新疆七泉湖)
西门在缅怀中回忆着:彷彿看见她费尽全身力气,从阴湿的地面挣扎起来,被拷的双手捧到鼻子尖端,举目向天,断断续续,气息垂微地这样说了一遍,便躺在牢房,永远地、永远地在主里消失了自己,又在主的复活里,远升到高天去了。
这是一位爱主的姊妹在聚会中,或与人单独谈话中常说的两句话:“我的恩主好像无限的大海,我好像一滴小小的水珠,投入大海,再没有我自己了。”她又说:“主爱我,把我从我的老家带出来,经过一万多里的路程,今天终于把我带到祂所托付我的地方,可是来到这里不是我了,乃是主,因为一滴水已经投入大海,没有它自己了。”她更心情激动地含着泪说:“我真巴不得与主合而为一,成为福音的种子,埋在这块土地上,日后有百倍的籽粒从这有血的土地上结出来!”
她,果然把自己的血浇奠在那块土地上了。
但是,她在狱中怎样结束了最后一口气?怎样结束了为主作的最后一声见证?她的尸首最后被抛到哪里去了?在乱坟岗上被狗吃掉了吗?没有声音,没有答案。
一滴水投入大海,已经再没有她自己。
可是,谁能知道,这是一段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战斗历程呢!她藐视死,在撒但面前已经得胜。
——
弟兄胜过它,是因羔羊的血,和自己所见证的道,他们虽至于死,也不爱惜性命
(启 12:11)。一个主所爱的门徒
1984 年 4 月 7 日记
沐灵虽然殉道了,但是她在西北灵工团弟兄姊妹中,却留下了美好的见证。后来,在他们回忆沐灵时,都同样深有感触,他们这样说到:
“沐灵,举止稳重,言语温和,平易近人。论恩赐,她口才知识都全备,唱诗、讲道样样都行。论灵性,她与主关系密切,是一个常被圣灵充满的人。她与人一接触,便能摸到对方灵性的实际情形,且能照着别人生命的需要而给予帮助。论事奉,她有爱的权柄;有时她责备人很严厉,但却令人蒙光照,受感动,向神认罪悔改。”
西门与沐灵在地上再也没有见面和同工的机会了!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已经息了地上的劳苦,一个仍要继续奔他未完的十架路,接受严酷的试炼。这些试炼靠着他自己是力不能胜的,甚至几乎要跌倒。但一切发生在西门身上的事,都有神的妙旨美意,为要雕刻祂的仆人,成为合用的器皿。
沐灵已经结束了她在世的旅途,而西门在每天的熬炼中,似乎快要耗尽他生命的所有。